苏轼生命中的儒家特质

作者: 张二辰不喜欢文学 | 来源:发表于2019-06-16 20:36 被阅读4次

    苏轼是谁?

    北宋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宋四家之一。

    其诗独具风格、清新刚健,与黄庭坚并称“苏黄”。

    其词开豪放一脉,纵横恣肆间旷达守虚,与辛弃疾并称“苏辛”。

    其散文收放自如、逻辑缜密,与欧阳修并称“欧苏”。

    苏轼,是北宋毫无争议的文坛领袖,是文学的集大成者,是宋词发展之路上的第一高碑。

    言诗者必及李白,论词者必谈苏轼。

    然而喜欢苏轼并不仅仅是他头上顶着璀璨的文学光环,人们喜爱他,还因为他身上有着当时士人无可比拟的人格魅力和家国情怀。

    苏轼叹人生苦难的诗词是不少的,譬如: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江城子》);

    谁怜季子蔽貂裘,愿我已无当世忘。(《浣溪沙》);

    目断销魂,应是音尘绝。(《蝶恋花》)。

    我们总是看见课本上在描述,苏轼的豁达、苏轼的宽容、苏轼深刻的人生哲理......仿若他好似一位得道真仙,飘飘然而来,于世间体验苦难;又遥遥乎乘舟逝去,如一位大哲学家,吟唱漫天星河如梦。这便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么。

    可是我们不能仅仅看到一位得到高人般的苏轼,还应该知道,苏轼在红尘中贪玩打滚的样子。他是一个普通人,大众很亲切的普通人。

    毕竟,有人生来就是妖孽,但没有人生来就是哲学家。

    苏轼的第一次名声满京华,是在二十一岁。刚刚加冠的年纪,放到现在,大学还未毕业。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实是千年来无数神童身体力行的经验总结。

    当时的苏轼还一个毛头小子,心里做着和其他书生士子一样的梦:修身齐家治国。“立德、立功、立言”的儒家古训,是苏轼最早的人生目标。因而我们首先应该明白,苏轼的第一身份是儒家士子,他身上受到的儒家影响是最大的,即便他对佛理钻研甚深。

    儒家士子的人生终极目标是什么?南宋张炎告诉我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很小的时候,苏轼的家人就有意培养苏轼的人格魅力和人生理想。苏轼年幼的时候,其母程氏常常告诫他说:“你读书,不要效仿曹耦,只懂得用书让自己出名。”每次谈论起古人的品格高洁之事,又说:“你如果真的能够为名节而死,我不会感到伤心。”

    良好的家庭教育有多重要?苏轼是个典型的例子。于是,初出茅庐的苏轼身上自带魅力光环:时刻心怀天下的正统儒家文人。

    这条光环苏轼带了一辈子,是他生命烙印中的一大显性特质。

    这条光环,简言之,便是:为民、为君。

    苏轼是爱民的,自宋仁宗嘉佑六年为官始,他对人民的关切之心一发不可收拾。任凤翔签判,改革衙前役;通判杭州,“因法以便民”,疏浚六井,修筑西湖长堤;知密州,舒民困以治理盗贼。为官数十年间,苏轼辗转于地方,杭州、密州、徐州、湖州、颍州、扬州等地,均留下了他的足印。多年的地方官生涯,使苏轼能够体察民情、知民心、得民意。

    苏轼的爱民,是赤裸裸的,不光是表现在政绩方面,还在个人情感方面。

    在钱塘时,钱塘人民多因生活困苦而私贩粗盐犯法,苏轼在《上韩丞相论灾伤手实书》中写道:“每执笔断犯盐者,未尝不流涕也...两浙之民,以盐得罪者,岁万千人,终不能禁。”他懂得堵不如疏的道理,唯有使两浙人民的生活好起来,才能杜绝民间贩卖私盐的行为。

    知密州时,他常常因不能改变人民饥寒的现状而感到愧疚,在《和孔郎中荆林马上见寄》中,他写道:“秋禾不满眼,宿麦种亦稀。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肌肤。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他深感自己学富五车、有著述万千之能,却不能解决治下人民的生存问题,愧为父母官。

    知徐州时,恰逢黄河决堤,徐州被淹。城内富人争相出城避难,苏轼说,富人如果都跑光了,民心定然不稳,谁还能守住城池?我在这里,决不让洪水淹没城池。“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于是他亲自带领当地军队在前抗洪筑堤,保全了徐州城。

    一心为民的父母官,老百姓是能够记住的。《宋史》中说:“轼二十年间再莅杭,有德于民,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堂以报。”立生祠,无疑是杭州人民给苏轼颁发的最高成就奖。

    用现在的话讲,苏轼是深得群众路线的精髓。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苏轼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因此,谈苏轼,不能把他和群众割裂开来。

    苏轼也是爱君的,他敬慕皇帝,却不是一切以圣意为旨,他敢于直言触犯天颜。

    熙宁二年,宋神宗下令用低价收买浙灯四千余盏。苏轼立即上《谏买浙灯状》,“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夺其口体必用之资。卖灯之民...衣食之计,望此旬日。陛下为民父母,唯可添价贵买,岂可减价贱酬。”他批评神宗作为买方,却强制降低价格、压榨民众的举动。最后神宗“即召罢之”,听取了苏轼的意见。

    熙宁二年,轰轰烈烈的王安石变法开始。王安石为了改变国力积弱、人民贫困的局面,在神宗的支持下,进行了全方位、大范围的深入改革。然而顶层设计并未考虑到人民的实际情况,青苗法、免役法、水利法等诸多方案的实施,实际遭到了欧阳修、司马光、苏轼等人的反对。

    彼时,神宗的决心何其大。为了变法的顺利执行,许多反对变法的官员纷纷被贬出京,连四朝元老欧阳修也不能免。苏轼也决心步欧阳修的后尘,坚持自己的理念。他写下《上神宗皇帝书》,公然反对变法,“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

    苏轼所反对的,不是对积贫积弱局面的改变,而是改变的方式和速度。“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缘,而民德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同时,他也反对对王安石的草率提拔,“自古用人,必须历试诸难,有卓异之器,必有己成之功。”天降大任,必使其苦心志、磨筋骨、动心忍性,才能琢出玉成之器。王安石虽有才能,但经验不足、体会不深,并不能够很好的驾驭改革的马车。

    《上神宗皇帝书》一出,结果显而易见,苏轼被迫离京,贬为杭州通判。当然,这是杭州人民的幸运。

    纵观上述可知,“为民、为君”的决心,苏轼时刻都在执行。他心怀家国天下的情志,是不分地域、场合与地位的,一身布衣又如何?“达则兼齐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自认尚未到穷处。

    苏轼的前辈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后人顾炎武说,“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包括苏轼在内,这群可爱的儒家学者,已经脱离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狭隘自保思想,身体力行为世人垂范。

    元丰年间,乌台诗案爆发,苏轼下狱一百零三日后,被贬黄州。彼时的苏轼任团练副使,并未有实权,且受到监视。按理,关注民生、关注政治已经不再是他的义务。但在被贬黄州途中,他不顾多管闲事的嫌疑,时时上书提建议。在鄂州,苏轼见百姓有溺死婴孩的鄙俗,忍不住写信给鄂州知州,希望他能重视并解决这一事件,同时又在当地组织“育儿会”,对无力养育婴孩的家庭加以救济。

    此外,苏轼在被贬惠州时,其表兄程正辅正巡按广州。苏轼以“横插一杠”的态度,写信给其表兄,对广州的发展建设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修正桥梁、整肃军事,调整米价、解决钱荒,苏轼是真心忧虑广州人民的生活。他在写给程正辅的信中说:“某得罪居此,岂敢僭管官事,但此事俗吏所忽,莫教生出一事,即悔无及也。”他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僭越,但内心关心家国的情志使他又不能无动于衷。

    所谓的“僭越直言”,并非是作秀博名声。苏轼虽建言于信,但他在信中对程正辅加以叮嘱:“切望兄留意,仍密之,勿令人知自弟出也,千万,千万!”

    在惠州的这段时间里,苏轼对程正辅“凡惠州官事,悉以告之”。旁人认为他干涉官政,容易结怨,苏轼却并不在意。南宋费衮对此很是赞叹:“谪居尚尔,则立朝之际,其可以死生祸福动之哉。”谪居时尚且能如此关心家国事,何况是为官的时候呢?

    究竟是什么使得苏轼在艰难困苦中仍对家国人民念念不忘呢?我想,也许是他自小培养的儒家为社会之理想的初心罢。苏轼曾对文彦博说,他“复言天下事”,是因为“宿昔之心扫除未尽”。二十岁时候的理想,四十岁时仍然能够留在心里,清晰又深刻。

    ​不忘初心,大抵如此。苏轼的初心,是为国家、为社会、为人民做好事,这贯穿了他的一辈子。那么,个人的升降、或甜蜜或困苦、或积极或消沉,算的了什么呢?他自己也不太在意的。

    说句玩笑的话,苏轼要是放之现在,绝对是以公为先、以民为念,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党的好干部,得评一个先进干部典型。

    事实也是如此,苏轼做官一心人民,死后人民也不会忘了他。苏辙《栾城后集》中记载,苏轼死后“吴越之民,相哭于市;其君子,相吊于家;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太学之士数百人,相率饭僧惠林佛舍。”

    历朝历代,并不乏在文才与文坛名声上与苏轼比肩者,可是仅有苏轼能在死后获得万民凭吊的殊荣,为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至于锦绣文章,好看,高雅,可是离人民大众太远了。清修高雅者,人民恭敬而远离之。

    这也带来了一个遗憾。苏轼虽深得人民爱戴,但终其一生,并未受到重用。是苏轼无做官之才吗?非也。仁宗赵祯认识苏轼、苏辙两兄弟后,曾言:“吾今又为吾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可见,苏轼有宰相之才。非是才能之由,则必是官场之故了。

    官场,比山高、比海深,上了下不去,潜了浮不起来。古今有多少能人未施其才,就倒在了官场的争斗中呢?

    苏轼气节太高了,这对做官而言是致命的。宋孝宗赵昚曾评价苏轼:“忠言谠论,正朝大节,一时廷臣无出其右。”气节高,意味着直,不圆滑,只判好坏不知变通,只讲道理不讲人情。王安石有缺,苏轼骂王安石,惹得新党敌视;司马光有缺,苏轼骂司马光,又惹得旧党把他当敌人。同时惹怒了新旧两党,苏轼安能在朝廷立足?惟有外放地方。于是乎,终其一生,苏轼的大部分时间都辗转于各地。

    这对仕途而言是不幸的,但长年的“流浪生涯”,却使得苏轼在文学之路上节节拔高,终成一代宗师。若没有半生的颠沛流离,晚年的苏轼,也许就写不出“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蓑烟雨任平生”了。“国家不幸诗家幸”,令人不知是该批判还是该庆幸一番。

    我是该为苏轼感到高兴的,他的人生见多识广,精彩的很。

    也许我可以不知天高地厚的对苏轼做一个评价:

    才占八斗,超绝同代士子;胸怀家国,有古之贤人遗风。

    古之贤人,儒家所推崇的最高形象之一。正如我文章的开头,给苏轼首先安上了一个典型儒家士人的形象。

    当然会有很多人认为这不是很妥当,苏轼所受的道家、佛家影响亦十分深远。苏轼的启蒙老师是道士张易简,张道士对苏轼的影响是绝对的、深入的,甚至影响到了苏轼的穿衣吃饭方面。另外,苏轼一生与僧友交往颇多,且每到一处必拜访当地寺院,对禅机佛理的感悟更是异于常人。

    实际上,自魏晋朝以来,三教合一的潮流从未停止。唐宋及以后的士人,并没有完全单纯的儒家士子形象。如李白喜好道家、王维喜好佛家类。

    因此,我仅把文章标题写为“苏轼生命中的儒家特质”。他的生命中有道家特质吗?有的。他的生命中有佛家特质吗?有的。

    什么是儒家特质?我自己也不能完全弄清楚。可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国情怀是儒家无疑的。因此,本文仅仅讲述苏轼的这一方面。

    文止于此,多了就累赘了。写这么多,是因为我也想要对苏轼一探究竟。他长相一般,身材臃肿是个胖子,可是他太迷人了。

    我也想有一天,在月明风清的晚上,乘一叶扁舟,游于长江之上。小舟缓缓而行,两岸岩壁黑俊如墨,和冷月光一起,把船儿照应得黑白分明。万籁俱寂的时刻,我听着偶然的微音,提一桌酒菜,且饮且吟: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很美啊,不是吗?

    ​【本文部分资料来自网络公开资料、百度百科、古诗文网及知网文献:《论苏轼的人格魅力》-周先慎、《论宋词的发展历程》-王兆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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