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是很容易冷下来的,比如一场淅沥沥的秋雨连绵着,雾蒙蒙寒气霎时间笼罩茫茫四野。
或者,山尖上皑皑的白将冷冽气场一点点下沉,从亚欧大陆越过横亘山峦一点点南下侵袭。直到草木褪去光华,染尽霜色,在毫无遮拦的空气的流动中战战兢兢。
我不知晓草木为何俱怕秋天?寒冷,抑或是因为秋的绝情?也许本是我的误解。或许,它们自春以来,为了生之光露,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以走到如今。在风雨里浇淋了那么久,到了此刻必然有些倦意。于是就要躲到下面去享一享地母的仁厚。
读木心先生字句:“一夜透雨,寒意沁胸,我秋天了。”
假如万物有语,它们定会反驳我:“你们人尚且有秋天的心,我们草木也不能片刻稍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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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秋天的心,像老人,半生浮沉历去,锋芒悉数藏隐,如今慈眉敛目,多么可贵。春草夏木自然该卸下指令作短暂冬眠。休止不是为了结束,是为了酝酿新生活的希望。
你我生活于为了生活碎银奔腾不息的乌烟瘴气中,日日马不停蹄,更应当锻一颗秋天的心,像一杯普洱茶,在一个合适的水温下转化、沉淀,或回甘。
因此,所有的季节里最喜欢秋天。
枫叶饮醉,梧桐叶片从浅绿变为墨绿,从墨绿转而成焦黄。然后大如团扇的叶片,纷纷开始辞枝。起初是脱落了一两张,而后成群地飞下一大批一大批,像是从天上洒下来的。
原本密密层层的梧桐树一朝之间,由繁茂盛大化为乌有。转瞬即逝,生命的“无常”不过如是。人的一生也当如秋,不断进行减法运算,千帆过尽,仅只留下最值得珍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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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中有“山色空蒙雨亦奇”的佳句,于我来看,雨在秋色中来踏,来听,才更具诗意。这是秋天该做的事。
第一场梧桐雨落下,迫不及待往外走,生怕错过了什么。
彼时正是夜色朦朦,细雨尚未休歇,顺着洗净的明黄乌桕叶片一搭没一搭地滑到起伏涌动的伞顶。花伞浮动,一滴雨比一滴泪更轻易被弹出,沾在行人的发间,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打湿了在湖面上掠过的秋雁的羽翼。那只秋雁紧贴着水面溜冰一样过去,消失在黑暗中了。
湖面上的喷泉还在雨夜里吐着一串串水柱,滋滋的喷吐之声,掩盖了雨声。无边的风吹皱了水面,一层层细密柔软的波纹又隐匿了雨的踪迹。
现实有时暴露的并非问题本身。耳朵听不见的声音,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就这样渺渺茫茫很难寻觅了。这是生之艰辛繁杂,人在缭乱中更是难以窥得。
庭院里闻得见桂花甜香,晚凉的秋风压制了香腻。在清冽的香雨里走着走着变得更清醒。时间和空间是无限的,没有什么永恒,万古长空,都只是风月。
既是风月,那就只在秋天做秋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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