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先达成一个共识：如果整个社会中的“好人”——这里所说的，当然不是女生发好人卡时讲的那种“怎样都好的人”——更多的话，那么这个社会就会变得比现在更美好一点点。
如果你也同意这套说辞，那事儿就好办了。
只要提升社会的好人占比就可以了嘛。
好了，先来数一数我们手中有什么牌，然后看清楚我们要面对什么问题。如果手牌不够用的话就想办法多抽几张，不管你是用“无中生有”还是“奥术智慧”……不玩卡牌游戏的人可能看不懂这两个梗……不过在数手牌之前，我们最好先明确方法选择的指导思想。
最重要的是方法，或者说，手段。
有两个说法：“为了一个光明到极致的目标，即便手段再黑暗，都是值得的”以及“不管你的目标多么光明正大，只要你的手段是肮脏的，这件事就是肮脏的”。这两种观点的碰撞应该自人类存在以来就开始存在了，我不知道你同意哪个。不过在讲我同意哪个之前，我要先明确一下将这两个观点极度提纯之后的原本形态。
对于第一种为了好目标而不择手段的，我们假设不考虑其中私心的存在。我是说，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圣人，为了一个真真正正可以存在并且真的纯洁美好的世界而手上沾满鲜血的话，你会原谅他吗？你会承认他创造的那个世界吗？——我猜那个圣人一定也已经赎罪了，通过自杀什么的。
以我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的话，我们一定会承认他创造的好世界，至于原谅与否，说不准。这也是说，我们承认那个目标确实是好的，但我们不觉得这种手段对。换言之，我们大部分人觉得代价有点大，不合算。嗯，我认为，中国人还是偏向实用主义吧……在我身上就淋漓尽致。
另外，我所要强调的一点是，即便这种所谓“黑暗”是施加于自身而非他人，这也同样不是什么伟大的手段。没错，我就是在讲蝙蝠侠老爷的那种黑暗骑士行为，为了哥谭的治安而沉默地背上一大口黑锅什么的。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加个八幡大老师——没，这个实在矫情了点。鲁鲁修的话……还是算了，编剧强行世界牺牲小我世界美好，日式的小家子气。
但对于坚持第二种“不管你目标多伟大只要手段肮脏就一定肮脏”的人来说，不管是那个圣人的手段，还是他所创造的世界，都是假的、错的、不予承认的。这种人可能数量上要少很多，但比上面那种“圣人”还是多了不少——现实中除了圣人也没几个人真正纯粹地秉持第一种说法，他们只是需要一块私利的遮羞布而已。
说到这里我想谈一本小说，叫《间客》。这是在当今网络小说价值观严重扭曲的情况下为数不多的“正向”的小说。主角叫许乐，自称东林的石头，看到不平之处就一定要上去踢两脚，而剧情发展也刚好给了他这种对抗不公平的能力。
这中间有一段情节是这样的：很恶俗地，主角与人对峙，然后对方抓了主角的救命恩人来要胁。对面觉得主角坚持的道德观实在虚伪，有这么一段话：
“……就如同你自以为理解我的思维习惯，我也很理解你们这些道德贩子的思维习惯。虚伪就是你们的标签，负疚感是你们获得快感的最大来源……如果我说要你自杀，你会同意吗？”
“不用急着拿那些似是而非的逻辑来反驳我。对于道德家来说，只有不伤害到他们核心利益的时候，道德才是有用的。一旦威胁到你们的核心利益，你们会毫不犹豫地开始扮演哭泣的受害者家属，不愿意舍弃一丝肉，却还要抢占道德的高地。”
主角回道，如果那位恩人死掉了，他就将在后半生变成一条疯狗，在这个国家内不惜一切代价报复杀人。即便要杀的那些人从普遍的道德判断上完全无辜。
然后对方嘲讽，一个据说不怕死的家伙，居然会怕成这样，实在难得。
主角沉默了一下，开始讲自己从来都是怕死的，然后讲自己发现死亡没法避免，所以：
“既然无法避免，那当然就要在活着的时候舒服一些。”
“生存的时候要享欢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怎样的欢愉？”
“人类社会的教育规条太过强大，已经深入了我们的意识之中。敬老爱幼，忠诚正直，这些道德观点就像是一个鞭子，如果碰触它，心便会被抽一记。有些人能忍，以换取金钱权势之类的东西，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忍。我就按照这些人类道德要求的法子去做事儿，一辈子不挨鞭子，活得心安理得，那不就是愉悦？”
“这鞭子其实也是火，我心里的一团火，看到那些不公平的事儿，恶心的事儿，我就忍不住要烧一把。烧干净那些东西，我自己便觉得双眼清静，心情愉快。”
“这么活着，不见得内心强大，却足够舒服。”
“我怕死，也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四有青年。我只是一个按照自己的喜好、道德的鞭子生存，以寻求人生快乐的家伙。”
“可如果哪天道德的鞭子抽错了地方，令我觉得无法忍受，那么我会不再相信这种生命的安慰剂，变成一个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这种生存状态，所有隐藏着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人生愉快，是人类文明对每个单独个体的束缚。”
“好吧，我其实想说的是，这不是无私，这是最大的自私。”
……
其实这段话里面有相当多的东西我不认同，按他的标准，我说不定还算个内心强大的家伙。其中的大部分也不会跑在我的平台上，因为我有比他更强悍的逻辑。
但，天啦！
我太特么喜欢这段话了！
所谓无私，其实就是最大的自私。那时节我正上高中，这个解释为我捅破了一大骡窗户纸。
顺带一提，某大学研究网络文学的教授似乎还为这本小说写过专业评论，讲中国的网络文学终于从绝对利已慢慢转向了一种小市民式的相对道德观。我很喜欢这种小市民式的聪明，毕竟从根底上讲，我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小市民。
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用来解释那种“不管目标如何，只要手段肮脏便一切肮脏”的想法，当然，解释“圣人”也行得通。事实上，这几乎可以用来解释一切怀抱理想的人，把上面的“道德”换成所秉持的理想就可以了。
所以说，运用这种想法的话，我们可以以上面那两个观点为标准将人区分成三种：
第一种：怀抱理想并且其理想判断你的手段还算正确的人；
第二种：怀抱理想并且其理想判断你的手段罪大恶极的人；
第三种：没有理想于是对手段无所谓的人。
你可能明白了，对于那两个观点，我是说，根本没有一个普遍的标准可以判断什么手段是肮脏的。
还是个概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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