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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多,四岁的孩子被恶梦惊醒。哭着钻到被子中央里,不肯出来。夜黑漆漆的,空气寒冷。窗玻璃投来路灯微弱的光,室内影影绰绰。
小时候,我也特别怕黑。煤油灯光线弱小、混沌,以灯芯为圆心,形成由明转暗的小小光圈。光圈以外,伸手不见五指。一到晚上就再也不敢出门。
有时候被父母喊去关一下窗户或者木门,就心惊胆战的不敢抬头。黑暗笼罩下的世界,不知潜伏着多少未知与危险。嚓嚓嚓、唰唰唰、咔咔咔……耳朵里满是幻听的七七八八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大多数没有月光的夜晚,我就像我的孩子一样,蒙头钻进被窝,不肯将我与夜一般黑的瞳仁,裸露在同色的滞缓的空气中,害怕黑与黑相撞后再也洇不开。
作为黎明的前奏,黑夜仿佛只是可有可无负面的存在。它只能藏在阳光的背面,偷偷摸摸、无声无息的陪伴,甘当背景颜色。从无出头之日。
我啪的一下按亮了床头灯。将孩子好好哄睡。白炽灯光线明亮、强劲,将黑夜驱逐得干干静静。卧室里一片白昼。明明白白,通通透透。
既然白昼就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自然界还要黑夜来轮回呢?夜为什么要选择吸收一切光和色的黑作为底色呢?
我曾经发过如此的天问,当我也还害怕黑的时候。后来有一年,我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为了和黑暗抗衡,我把夜晚过成了一个又一个白天,不要睡觉,整个时间无缝对接。
惨白的伪装的白昼,就像病态的惨白的脸 。无处躲避,一览无余。生活的磁盘分为AB两面,我硬生生的将B面格式化,变成一面。
而大自然的规律和人的生物钟是无法改变的。接连不断的黑白不分,没有救我的生活于水火,而是陷入了更大的深渊:面色蜡黄,身体暴瘦、精神几经崩溃和错乱。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慢慢的,我开始试着接受黑暗,并慢慢的爱上了夜晚。因为白昼的光,无色无味,360度无死角的照射,我们无处隐藏。只能硬着头皮,带上面具,唯心的表达着积极、乐观,没心没肺的笑着,讨得生活。
夜晚的黑就像一张沉重的幕布,把所有的喧嚣、热腾,全部罩起来,就像一场好戏临终的退场。光鲜亮丽的演员们,得以卸下粉墨重彩的妆,拥有片刻的喘息,重新做回自己。
以黑色作为掩体,那些屈服于生活激流中的愿望、理想,终于得空露一下头,伸展一下腿脚,不至于彻底荒废,也不用担忧被世俗嘲笑和不容。
那些隐藏在情绪里的阴暗和偏激,在阳光下不敢现身。借着黑夜的天然屏障,回味、反思、总结,然后悄悄的把它们卸载,放逐在浩瀚宇宙和无边无际的荒野里。
黑暗是一种桎梏,同时也是一种过滤和拯救。黑暗带来恐惧,但克服恐惧过后的夜晚也是相当的静谧而安宁的。我们舒展着四肢,躺卧在床上,一天的疲劳就此蒸发。
我们融入黑暗,与睡眠一起沉入夜色。每一次醒来,都获得了一次新生。黑暗是土壤,黎明就是破壳而出的种子。没有夜的滋养,种子如何有力量去迎接初起的太阳。
再说,没有黑作为参照物,又怎么知道有光的日子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我睁大眼睛,思索着夜为什么这样黑的问题。被子里被梦惊醒的孩子,早已呼呼声起,平稳的进入另一个梦乡里。她的睡姿很憨态可掬,就像出生时的样子。
而此时白炽灯晃眼,刺激着我不能入眠。我是已经习惯了夜晚的黑暗了的。孩子迟早也会接受和习惯的。
好吧,关灯,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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