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大旱，我被小姐救回了山庄
作者：王郁曦
1
每次在外出完任务，回到刺客山庄后，我总要沐浴焚香一遍。再换上暂新的衣裙，熏好小姐最喜欢的栀子香，这才敢去见小姐。我怕她闻见我衣衫上的血腥味儿，会把刚喝下的药汤都给吐出来。
小姐的身体羸弱，我见她，大多时总在卧榻休息，每日靠着汤药吊着半个性命。
熏了香后，我蹑手蹑脚进了小姐的闺房。小姐还在熟睡，我只能趴在床榻边看她。小姐身体消瘦，面容憔悴，即使这样，我依旧觉得她极美。
2
困意袭来，我头靠在小姐身旁，酣然入睡。
梦中来了一场瓢泼大雨，我执着锋利的长剑，立在雨中。四处布满了围剿我的刺客，即使我拼劲全力，想突出重围，仍被团团围剿，一剑穿腹。
即便我苦命挣扎，依然无法从梦中脱身，直到小姐的手指摸过我的耳垂，抚上我的发，我这才梦中猛然惊醒。
“满儿，是做噩梦了么？”她说着，望着我的眼神，满脸心疼。
“怎么会！”我用袖子擦掉了面颊上的冷汗，摇头否认。
3
我是被小姐捡回来的。
十几年前，齐国饥荒。我跟随父母双亲一路乞讨，十几日也只讨到了半碗米汤。父母将米汤留给了我，在睡梦中饥饿地死去。
我茫茫然的，继续独自乞讨。
路过刺客山庄，墙角扔着一个发霉的馒头，我扑上了上去，将馒头抓了起来。正要塞进口中，有人抓住我的手，将馒头轻轻打掉，栀子香气在身边散开。
身着一身绯红衣裙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高我一个脑袋，像是王宫贵族的大小姐。她携着丝绸的帕子，抚开我乱糟糟的头发，将我脏兮兮的面颊擦干净，说：“跟我回家吧，我给你肉包子吃。”
我被捡回了刺客山庄，成了山庄最小的刺客。
4
而今日我也只能陪小姐几个时辰，山庄又派遣了新的任务给我，去宋国暗杀的陈夫子。
我向小姐告辞，她从怀里摸出熏了栀子香味儿的手帕送我：“我等你回来。
我向她点了点头。
我挎好了腰间的剑，一路策马奔驰，进了宋国地带。丑时四更天，我飞檐走壁，暗中潜入陈府。摸索至陈府子房内，床榻上那人正在梦中酣睡。我抽出剑来，“当啷”一声，月光之下，剑柄泛着微微冷光。
陈夫子从梦中猛然惊醒，正要大喊“救命”，被我一刀划破了喉咙。鲜血溅在我的眉眼上，滚烫的惊人。
袖中藏着小姐赠予的手帕，我不舍得用它擦血，只将脸蹭在衣袖间抹了抹，将眉眼处的血迹擦去。
5
我快马加鞭，一路赶回刺客山庄。还未下马，远远望见府门张灯结彩，一片淤泥的红色。挂满珠宝的喜轿在府门前正要起轿，轿子后站满了送行的奴仆。
能有这样排场的，整个刺客山庄，唯有小姐一人。
我急急勒马，向喜轿奔去，撩开帘子，唤了一声：“小姐！”
“放肆！还不快退得远远的。”一旁的阿嬷呵斥我，但我只望轿内看去，那位一身红衣，披着盖头的女子，我看不见她的脸来，只急切地望着她。
“满儿。”她唤了我的名字，是小姐。
泪水从面颊扑朔滚下，我几乎哽咽：“小姐要嫁给谁？是不要满儿了吗？”
小姐的话带着隐隐哭腔徐徐传来：“是张绍将军的次子，张默之。”
“我只问，小姐可是愿意嫁给他？”如果不愿，我愿意即刻截了轿子，带着小姐出逃。就算拼死，我也要护小姐周全。
“愿意。”她说着，帘子被阿嬷拉下，送亲队伍起程。我像丢了魂魄似的，茫茫然地望着大红喜轿一路远去。
6
我本不是愿意做刺客的，只为了留下来，远远望一眼小姐。她笑时，像是在我心中开了一朵桃花，让我格外欢喜。
我从袖中掏出她送的帕子，栀子香气在鼻尖散开，我剩下的，只有它了。
张默之此人，早有传闻，是个脾性鄙劣、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我离开了刺客山庄，成为了江湖上的一枚散客。每日徘徊在张将军的府外，只为了暗中保护小姐。我知道，小姐嫁给张默之，是为了刺客山庄。以联姻作为纽带，保全刺客山庄上下。
我不能辜负小姐一番苦心。
7
一晃，大半个月转瞬而过。
夜半，我悄悄进了将军府，潜至张默之的院内，只为了看小姐一眼。
屋内还灯火未熄，我偷偷捅破小姐的窗纸，往屋内望去。
莹莹的烛火中晃的屋子发亮，小姐正倒在地上，张默之那个狂徒手持着瓷器瓦罐，狠狠砸向小姐的额头。鲜红的血迹从小姐鬓边淌下，染湿了她的衣裙。
小姐毫无还手之力，气若游丝地倒在地上。
“你就是破药罐子！”我听他这样骂着，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我捧在手里都怕磕到的小姐啊！只因为她闻不得半点血腥，我从不敢穿着血衣去见她。但是面前的狂徒，竟然让她被鲜血染湿了衣裙。
8
我推开了窗户，翻身跃进房内，抽出剑来，直直逼近张默之。
他左闪右避，脸颊被我割伤，衣裳被我划破，头冠被我打掉。硬生生被我逼到了墙角，我一剑向他的眉心刺去，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侠女饶命！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侠女！还请侠女高抬贵手。”
我没等他说完，一剑刺了下去。张默之应声倒地，鲜血溅开，血味儿蔓延。
我转身拉起小姐，趁着夜色漆黑，向屋檐上飞去。
9
满城都是追杀我的人，告示被贴满了城墙。
我在茶馆喝茶时，听店家议论，听闻张将军次子张默之，在一月黑风高之夜，被一刺客闯入屋内，一剑穿喉。刺客劫持了张默之的夫人，至今还在窜逃之中。
我喝了茶，看向一旁戴上面纱的小姐。这几日一路东躲西藏，今夜我已经计划好，带着小姐出城，离开齐国，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隐居。
“满儿，我们走吧。”她轻轻唤我。
“好。”
我刚站起身来，却见茶馆外涌进大批身着盔甲的兵士，手中紧握刀剑，团团将我和小姐围住。
没成想，一路逃窜，我们还是被找到了。
10
我飞身进入敌中，剑出鞘，转身之际，挥舞起剑来，接连砍倒了一排兵士。身后的兵士踩着脚下的尸首，继续和我纠缠着厮杀。
我孤身一人，很快负了伤。血染湿了我的臂膀，我持着剑回头，见小姐正担忧着望我，满含热泪。
身后的剑朝我劈来，我没有躲得开，倒在了地上。
“满儿。”小姐唤出我的名字。
我清楚，我已不能带小姐从这儿杀出重围了。那是我心爱的小姐，我不能让她以身试险。
我挣扎着起身，丢了剑：“杀了我吧，好拎着我的尸首回去跟你们的将军交差。只不过此事跟小姐无关，是我杀了赵默之，将小姐劫持到这里。”
我束手就擒了，最后望了一眼小姐，闭上了眼。
冰冷的刀剑并未如预料中刺来，有温热的身体将我扑倒，栀子花香散开。我只听到有血溅开的声响，睁开眼来，小姐倒在我的身上，背部插着一把剑。
“小姐。”我浑身发抖。
她对我笑了笑，脑袋重重倒在了我的胸口。
11
她救了我两次，是她，将我捡回了山庄，给我吃鲜肉包子，让我得以苟延残喘。也是她，在紧要关头向我扑来，替我挡了刀剑。
我看着血从她的伤口蔓延开来，眼泪模糊了双眼。其实，我并不喜欢栀子花香，却因为那是小姐最爱。
我也并不喜欢当刺客，总是会被噩梦纠缠，只是为了和小姐朝夕共处。
我捡起落在一边的长剑，对准自己的脖颈，一剑穿喉，这是我最拿手的招数。
我躺在汩汩血泊中，闻着小姐身上的栀子花香，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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