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的，便是怎么留，都是徒劳

要走的，便是怎么留，都是徒劳

百年来，阿笙见过很多人，来的时候满面的笑容，可这酒喝着喝着，就哭了。

哭的太痛苦了，撕心裂肺。

酒馆本是融瑾开的，千年前就倚在长不出树叶的松树上，不拘小节，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不论神魔还是凡人，只要肯出价码，你都要照样款待。”阿笙初来这学徒的时候融瑾只丢下这句话，他语气冰冷，让她心里深深觉得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阿笙虽是生于神界，却在人间长大，对神界知之甚少，那日她一直想着是否神界之人都像融瑾这样不苟言笑。

不过阿笙在这呆的时间越长，越发现融瑾不是不苟言笑，只是在她初来之时，好像出了些让融瑾觉得棘手的事。

“已经有七十三年久了啊”阿笙总是默默想着。

也就是阿笙到这里的第七十三年，店里清闲的很，融瑾倒是不知怎么的数月不归。

“给我拿你家掌柜最喜欢的酒。”融瑾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来了客人。

融瑾告诉过她，只要长发披下，要箐隐酒的人，必是地府的大人。

“客人要用什么交换？大人您也说了，箐隐酒是我家掌柜最喜欢的酒，出一窖可要整整六十七年。”阿笙皎洁一笑。

“姑娘可知，我与你家掌柜可是故交。这玉佩如何？”

“大人好大方。不过，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大人真的是钟爱这箐隐酒，还是找我家掌柜有要事？”阿笙边说边将才刚刚出窖的箐隐酒倒出了一小杯在酒盅里。

“姑娘冰雪聪明，我的确是找你家掌柜有要事，不过看样子他是一时回不来了？姑娘可否愿意帮我转达？”他开始打量阿笙，阿笙有点不自然起来了。

“告诉你家掌柜，七十三年前，阿柒的魂魄，早该给我了吧。”

他离得很近，凑在阿笙耳边，让她一下子红了脸。

等她缓过神来那位大人已经向外面走了。

“阿柒？大人…”阿笙有些听不懂。

“告诉你家掌柜，他自会明白。”客人走到门口，猛然回过头来，“你酿的酒不错。”

七十三年前，不是自己到这里的时候吗。

阿笙看着还剩下一点的箐隐酒，细细的想着那位大人的话，隐隐的酒的味道飘出来，竟是意外的好闻。

她有些困了，趴在桌上合上眼皮，发簪顺着她的头发向下滑落。

“阿笙？”

“嗯？啊！掌柜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啊！”

“等我吗？”融瑾脸上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

“是是是啊…”阿笙心跳漏了半拍，往后退了两步，靠到墙上。

没想到融瑾又往前了一步，把手撑在墙上，脸上那种笑容并未消失。

阿笙咽了咽口水，心跳快的自己都能听见了。

“阿笙啊，那窖箐隐酒埋了不少年了吧，是不是该…”

阿笙迅速的低头逃走，终于有个能走开的理由了，再这么待下去恐怕她就会满脸通红，融瑾就又会嘲笑她没出息了。

阿笙一边倒酒给融瑾，边说道：“今天有一位大人来，让我告诉你…七十三年前，阿柒的魂魄，该给他了。”

融瑾猛然抬起头，手上的酒盅抖了一下，愣了半晌。

“阿柒啊…都有七十三年了吗”他放下酒盅，用手支住头，“罢了，阿笙，天色暗了，去把零露酒拿来吧。”

阿笙拿酒的功夫融瑾一挥手，外面的两盏灯亮了起来，也不算太亮，只能将将照亮门口的“酒”字。

“融掌柜回来了？小人打扰了。”阿笙拿酒回来，就有客人来了，是不久前才刚来过的那位大人。

“哦？萧大人客气了，您大驾光临，小人岂敢怠慢不成？”融瑾应付的笑着，眼里没有任何的笑意，脸上的表情也是有千万个不情愿。

“阿笙，把箐隐酒拿来，给大人倒上，再把做好的鹌子羹拿过来。”融瑾接着说。

“融掌柜如此盛情款待小人，可是知道了阿柒的事吗？”萧穆轻笑一声，“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无能为力啊…”

“地府如今也一个魂魄都放不得吗？可否拜托萧大人再通融一下？”融瑾轻叹一口气，垂下了眼帘。

“融掌柜，咱们虽是故交，我却不不能为你破了规矩啊…一人瞒得过，两人瞒得过，若人人都如此，我怕我也是小命难保啊…”萧穆摇摇头。

阿笙将箐隐酒和鹌子羹端过去的时候听到两人说话，才明白了阿柒是怎么回事。

阿柒本是被融瑾救下的青蛇，后来成了店里的伙计，跟了融瑾不少年头。

七十三年前，一位神界来头很大的大人来喝酒，酒馆里另外的伙计拿错了酒，那位大人大发雷霆，怪罪于融瑾。

就在他借题发挥，拿出剑刺向融瑾的时候，阿柒冲出来挡了这一剑，这位大人的剑是有名的，中了剑便是百世不能投生，只得变成冤魂在人间游荡，痛苦至极。他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就没能回来。

融瑾跟地府再三通融，才让阿柒留下，可他的魂魄终是能被封印在酒窖下面的地窖里，不得出来。

融瑾总是安慰自己这比百世不能投生，变成冤魂，在世间游荡要好。

阿笙再回到中厅的时候才看到已经烂醉如泥的两人，两人已经醉的不成样子，嘴里却还在喃喃的说着什么。

阿笙用尽浑身力气才把摊在椅子上的融瑾和萧穆拉到后院的卧室。

她跑到大门前，吹灭烛心上微弱的火苗，轻轻的关上门，思绪被阿柒的事情所占据。

经过后院的时候，阿笙看见融瑾就坐在后院的木质的椅子上，旁边放着箐隐酒，看见阿笙往这边走，招呼她过来。

阿笙走进，融玖看起来还是不太清醒，带着醉意。

他挥了挥手，幻出一个和他一样穿着白衣的眉清目秀的少年，少年眉眼里都是笑意。

那应该就是阿柒了吧，阿笙想着。

“阿笙，我用尽浑身解数想留他，终还是放他走了。”

融玖闭上眼睡去了，阿笙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挂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