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生在世,求功名者,于庙堂之上,搅弄风云,运筹帷幄,掌控人心;求利禄者,于商海之中,浮浮沉沉。美人如玉,权倾朝野,睥睨四方,这是多少人毕生所求。
有人求名求利,有人在这人潮中做了个逆行者,有人平生还没开始求什么,就被送到了这高堂之上。
满朝文武百官口舌之辩争论自己的观点,半个时辰了还未争出个所以然来。皇帝位处高位,好整以暇地看着下臣们争个你死我活。他的这帮朝臣,什么都还好,就是太爱发表观点见解了,完全不怕万一自己说错了话,被他砍脑袋。
百官们争来争去大抵也觉得在朝堂这样和那些乡野撒泼有无过之而不及,集体沉默了少许。
皇帝原以为这帮泼臣清醒了,正欲开口,就听人问了一句,“宰相大人对此有何见解?”
此时的宰相大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前方,全然没有身后这帮乌鸦般的百官身上那股激情燃烧之气。
如玉如雪如高岭之花。
紫色朝服,腰带用了玉带钩,还配了金鱼袋,仔细瞧瞧,那金鱼袋一旁还挂了个小小的香袋。
当落日的余晖洒满天际,雾色氤氲的空气中已是沉香袅袅,而他,眉目清冷,恍若一朵盛开的雪莲花,一如那般孤寂,凑近些方才嗅得那香味。
陆子默原本与这朝堂要有所相交应还得等几年的,不想父亲辞了官,这皇帝也不按剧本走,立马提了宰相家的小公子来坐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皇帝这举动不免有些仍了颗屎球,他还得笑脸接下。彼时年少成名的公子挥袖间成了袍衫紫臣。他花了两年,为了接下皇帝给的这屎盆子,两年间读人心,控大局,权倾朝野。
年方十七的贵公子凭借一己之力和皇帝的厚爱,站稳了脚。
此时的陆子默眉目间多了清冷和沉稳,微行一礼,淡然道:“下官无所想,既有所想,皆皇帝所想。”
史官笔下多的是工于心计、魅惑君王的祸水红颜。这位公子可不曾想过自己有这般魅力,即便群臣皆心知肚明自家皇上心里的弯弯绕绕,众臣只心里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呐。”
此答一出,百官不用想也知道皇帝想什么了,但还是忍不住朝那高位偷偷望去,想对龙颜一窥究竟。若是龙颜大悦,他们方才的吵吵嚷嚷也许就当烟消云散随风去,若是龙颜不悦,那这朝上除了宰相大人,他们就该随风而去夜郎西了。
顾沉看着堂上一群乌鸦瞬间闭口不语,甚至还从个别官员的小动作中见到了看戏的态度。他倒也不恼,甚觉宰相这是在对自己说那话本里的情浓言语。
皇帝少年登位,大权是在两年前提携陆子默上来时才尽数掌握。暗恋的人什么也不怕,顾沉暗了六七年的恋,这蛊早从他血液里淌入了骨髓,每每想起幼时初见的小公子,总忍不住捏上他的脸。自那时起,皇帝的心啊,被这个爱佩戴沉香的小公子填满了。
他还怕什么呢,唯一怕的是宰相大人榆木脑袋不开花,看不见心花怒放小心翼翼的皇帝那九曲八弯的小心思。
百官没猜错,只要宰相大人开口,皇上就算是吃了满嘴苍蝇也会笑着咽下去。
故作思量一番后,顾沉决定案子交给大理寺卿办。大袖一挥退朝。
他登基后,行事果断,原本的太平盛世更是国泰民安。本朝国风开放,曾有人进谏让皇帝选妃纳后,巩固子嗣。天子不禁笑了,说了那操心皇室的官员一顿,“进谏朕就为这鹌鹑大点事。”皇帝话没说完,但那官员是完了,正四品左迁为七品,让他感受民风,多关注本朝风流公案。
大抵知心有庭树,去时方见天光月白,才知晓蒹葭苍苍那位伊人。
顾沉第一次见陆子默是在一个春雨连绵的日子,当时还是太子,随兄长出宫找他的玩伴。到了宰相府邸入眼就见满园的白玉兰,树下立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问了才知晓那便是五岁作诗,六岁作画,七岁名满天下的宰相家的小公子。
十四岁那年的顾沉,见了到十岁的陆子默。
不同于别的小孩,年岁虽小但心境沉稳,虽有时会向兄长撒娇,多时顾沉却看见了优居他心上的那白玉兰。多年常盛,未曾凋零,反而在他心口用七年时间灌溉得愈发茂盛。
自此一见,太子的心就被填满了,他的梦境中,那里白鹭惊起,笙歌唱晚。
十里烟波浩渺,吹不散小公子的才情,自然也吹不散太子殿下那滩柔情似水。
见得此间伊人,他方知惊鸿,方知公案里的俗尘美事,方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道别之后的顾沉回到宫中,再不像从前贪玩,太子心中有所想,从前也不是没出过男皇后,他此生就只想要那个贵公子,给尽他所有他有的。
至此看山色如画,见百官如乌鸦,见夜色如他长寂又蓄势待发的心。
十五岁那年的陆子默,又见到了顾沉。
他登基已经四年了,却没想忽然给了他一件紫袍衫乌纱帽。陆子默从十岁开始就和那位心如女儿家的太子殿下结识了。
他自幼看过许多书,书中写黄金屋,书中写美人如画,书中写前朝遗事,书中写治国平天下,书中写江湖往事,书中写报国忧思,书中写尽种种,独独没写十四岁那年顾沉为何对他说,“白玉兰配你。天下倾尽,也配你。”
五年间,他似乎习惯了这人时不时冒出的奇怪的话语,但他至此见山不是山,是顾沉口中所说的如画,见水不是水,是顾沉口中所说的烟波浩渺近在眼前。
他也不知,顾沉见山见水如画如月,是从他的碧波间荡漾出来的春秋冬夏。
十七岁这年的陆子默,遇见了二十一岁的顾沉。
这人又在朝上看他了,似乎上朝他就没别的事,只顾着看他,似要把他看出一朵花来。
如今的宰相大人,再不像从前那般对此事无所知了,兄长娶妻生子了,也给他讲过尘世的风流公案,说过凡尘里的风花雪月,讲过美人如花也如水。只不过,他没见过如花如水的美人,毕竟顾沉说城北徐公都不如他美,宰相大人对此也是这般认为的。
近来皇帝陛下过于求急,宰相大人榆木脑袋也没开出一朵花来,近来由着顾沉闹,宰相大人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
陆子默天性清冷,不喜官场浮沉,不爱朝堂庙宇,却偏偏在顾沉给他送了一盆屎盆子的时候他没拒绝,反而接了下来。他天生喜好安静,悲观是建在骨子里的,却在两年间,为他步步为营,为他谋权谋盛世。
原以为,他踏着尘烟,余生是沧海桑田,千帆过眼,无人能渡。却不想杏花疏影里,晨曦微光溜进了他心里,不知何时,不知在何处,只晓星子在窗,他闭眼只见顾沉的脸。
皇帝翻墙尤为熟稔,尤其是翻宰相大人家的墙。
陛下曾与宰相大人锦鲤传尽千般素尺,恍惚一梦,便是七年光阴蹁跹。
院中无人,顾沉直直走进了陆子默的书房,原以为他像平常那样在伏案写诗作画。今推门一见,陛下那轻手轻脚的动作不禁被远山的风拂开了。
多少次,他翻墙而入,有时带一本好书,有时带许多他爱吃的,等着灯火昏黄的时刻好仔细瞧瞧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此刻他脑海里只浮现一句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城北徐公美不美他是不清楚了,桌上的杏花酿散发着陈年酒香,就像十四岁那年见到的满园白玉兰。
皇帝心乱了又静了,走至案前想捏一捏他心上人的脸,却听见陆子默口中喃喃着自己的名字。曾经年少假期,恐负了东篱,未曾开口。而今山河远阔,天下太平,余生便是拴住了。
顾沉是爱极了的,但还是经不住想确认想逗弄一下他,轻摇了摇醉眼朦胧的宰相大人,待他看清自己后,方才附在他耳畔说道:“爱卿醉酒后一直念着朕的名字,莫不是在梦里正与朕耳鬓厮磨?”
陆子默微微定了定,凝神想了想,又使劲眨了眨眼,回望过去。
皇帝治理天下有方,奈何本色难移。顾沉见他望着不说话,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过了,正欲开口说话,被截胡了。
“你那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沉有些没回过神来,才回想起那年他说的是什么,别人以为爱配沉香的小公子是如雪莲花清冷,可他却觉得他如白玉兰纯真,一直绕在他心上。
陆子默又道:“陛下治国有方,不知治家可也有方?”
海棠花醒,夏将来。多少次,他预想着陆子默是穿花涉水,步过浩渺烟波,灿灿春日而来。
原是从他心上钻出来的。
“治家无方,全数交于子默可好。”
“好。”
少年是在按捺不住了,谁能抵得住心上人的告白,恨不能现在就去摘星星摘月亮,和他做尽一切俗事。他本是俗人,只不过心尖放了一个一尘不染宛如神祗的心上人,才让他也看起来不落俗套。
陆子默以为他看了许多书,在官场波澜诡谲、阴谋、权术下早已知晓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却不想早在十岁那年闻得三秋桂子飘香,识得十里荷花艳好,遇见人间风月的情深意长,一路来明月照大江,他心上月亮升起,动了凡心,这人是顾沉。
白玉兰配你。天下倾尽,也配你。
顾沉是用江山为聘,宰相大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权倾朝野,这江山他要他便是给,是命他也给。
至此,夜里的温热的柏油,黏住了所有星星。
(这是我来简书的第一天,发的第一篇文章,感谢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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