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尤思的小木屋,小和尚跟着小狐狸继续行走,每次休息间隙,他都不会忘记观看经书,虽说不知修炼为何物,但是他依然记得老住持的话:“多看看经书,没啥不好的。”
他年纪轻,一直在山上寺庙中,无人与他分说山下好与坏,直到在尤思处,与他聊天时,才发现原来世人早已道出了书中真谛。
有人读书,读成了黄紫公卿,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那天下百姓发声呐喊;有人读书,读出了个大道登顶,敢问天高几何,地厚几许,朝若闻道,夕死可矣,为那世间文人奠万世之基。
当然,也有人读书读得开口便是子曰,闭口便是师说,不求甚解,不甚钻研,读得面黄肌瘦,手无缚鸡之力,被人笑成,百无一用;更有甚者,读不懂圣人的微言大义,擅自曲解,满眼功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枉为读书人。
更多的读书人,大概是如同尤思这般,与书为友,平淡度日,虽是清贫,倒也不算太过忧心,日子总算还是能过得问心无愧的。
小和尚久读佛经,很多佛经中的句子都如同刻在他脑子里一般,难以忘记,只是他仍是不停地读,以前想问师傅,师傅总是说:“不要急,多读读,多看看,自然就懂了。”
他一直以为师傅是让他多读读经书,多看看经书,现在想来,看得应该不止是佛经,而是这茫茫人世间。
前方,在他们行走的路上,一群村人正聚集在一颗大槐树之前,指指点点,脸上神情很是微妙,有的面带笑意,有的面色漠然,甚至有的还有几分期待,面色严肃的可能就那么一两个吧!
“小裴啊,别想不开啊,好好的一个年轻后生,怎么就要自己寻短见呢?”一有着花白胡子的大爷痛心疾首。
“姓裴的,你要是个带把的,就赶紧的,田里事我还没忙完呢,没那么多时间。”一颧骨较高妇人斜着眼睛,嘴皮子上下一碰,语速十分快。
“高家娘子说得好,裴行,死不死地给个痛快话,这天也不早了。”一大汉一边说着一边冷哼着,这小子死了,田里的那小半分地,应该没人跟自己争了吧!
小和尚和小狐狸连忙挤开人群,走上前去,那高家妇人被挤了一下,水桶粗般的腰身微微晃了晃,嗓门就扯着天地叫了起来:“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啊,占老娘便宜啊!”
有人躲在一旁窃笑:“谁这么没眼光啊,怕不是多少年没见着女人了。”精瘦汉子的一句话逗得身旁众人轻笑了起来,浑然不顾,这是有人欲寻短见的地方。
春风拂面,暖暖洋洋,可是春寒料峭,肃杀人心。
小和尚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边,看到了人群中心的景象,一年轻男子,就那么孤零零地现在老槐树下的老石板上,面色漠然,一根白绫已经穿过树枝,垂了下来,就那么直直地挂在年轻人眼前。
小和尚见状直接冲上前,焦急说道:“施主,别这么想不开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丝毫,你这是何苦呢?”
年轻人仿佛没有听到,依旧没有反应,如同孤独站立的木桩,丝毫不动。
小和尚见状,心急如焚,着急地朝着周围吼道:“你们快来帮忙啊!”只有一个一直在这边劝说年轻人的老爷子对他阖首苦笑,摆了摆手。
“小师傅,我已经劝了很久了,也劝过很多次了,可是……唉……”老者叹了叹气,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师傅,你别觉得我们不好,虽然这小子不怎么样,可大家都是村里的,也不会见死不救,实在是这小子太气人了,经常动不动就到这边吓人。一开始,大家劝两句,他也就下来了。可现在你看,他还是来这,这都第几次了?他这是吓谁呢?”一络腮胡大叔气鼓鼓地说,实在是也被这人弄得没辙了。
“那他为啥要寻死呢?”小狐狸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小和尚也十分好奇,双手合十,看向那开口的大叔。
大叔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是前边白龙村的村名,这裴行啊,家世还不错,他父母在我们村可有好几十亩上好的水田呢!他自己呢,又是个读书种子,长得也白净,从小到大,说媒的人都快踏破他家的门槛了,连那不远处的江州城中,都有那家境殷实人家,想要与他家结亲呢!村里人,谁不羡慕祝福他。
这小子,自己也争气,第一次童子试,就考上了童生,可把我们村子给激动的,虽然村子号称“白龙村”,可这么多年,也就出过这么一个读书种子,他爹妈高兴坏了,还请了不少人吃饭呢。”
大叔说到这里时,小和尚也静静停住了,有个疼爱孩子的父母,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他自己,也只有在梦里,才感受过父母亲的温暖,不由得说了一句:“真幸福啊!”话音出口,那大叔也附和了一声:“是啊,多好的生活啊!”
大概是裴行从小就活在他人称赞中,人生也是一帆风顺,没受过什么挫折,后来他求得名师,准备为乡试做准备。”
“可惜啊”说到这大叔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乡试,失败了。”
“本来如果乡试失败,也没什么,可他在考试途中,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他父母见状也是很开心,小意地和那姑娘聊着天,想着见见姑娘的家人,早点把亲事给定下来。他自己一边跟那姑娘谈情说爱,一边准备着再战,他父母也想着早点解决他的终身大事,想要趁着这个时间,把婚礼给举行了,可他百般推辞,说是考试高中后,再来迎娶佳人。可天不遂人愿,老天爷看不得世间美好,父母突然身患重疾,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一下子倒了下来,从来没有为这些事操心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好在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还算精明能干。在那女人的张罗下,他不停变卖着家中祖产给父母治病,一片孝心也未能挽救至亲的离去,也未曾察觉在那家产变卖中,究竟有多少,进了那女人口袋。”
独自站在大槐树下的裴行眼里完全没有这些人,他知道自己反反复复,确实惹人烦。
“就你这个穷光蛋,也想跟我在一起?你能挣得了几个钱?你真以为自己是条真龙啊,真以为自己考得上?痴人说梦!”言罢转身即走,丝毫不拖泥带水。倩影远去,他静默无言。
多少次,他一个人在家中,生无可恋,想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真当自己站在这白绫前,却发现自己连死亡的勇气都不敢。
在现实中,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可在死亡面前,却又多次选择在现实中苟活。
他依旧面无表情。
她说,你浑浑噩噩,慌慌张张,偏只有碎银几两。
他说,你看众生芸芸,人人皆苦,凭什么就你扛不住?
你说,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长大吗,怎么不笑了?
对不起,曾经气势如虹的少年,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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