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趴在莫名的腿上,身体痉挛着。莫名明白她内心的苦,用手抚摩着她的头发。女人的头发还是那么好,柔顺得像缎子一样。他已经好久没有抚摸女人的头发了,一时间心里千回百转。
“原谅我啊,莫名哥,对不起,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呢!我得养孩子啊!他一天一天大了,花费越来越多。我自己怎么苦都行,就是不能让他受苦啊!是我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我就要尽全力去爱护他啊!他没有爸爸,身体又是那样,你想想,他有多可怜呢!我只有在物质上尽量满足他啊,别的孩子拥有的,我也要让他拥有。我要多赚钱啊!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呢?原谅我吧!莫名哥。”女人趴在莫名的膝盖上,哭得很伤心。
本来莫名也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他有什么权力和资格去责备女人呢?听了女人的这番倾诉,鼻子一酸,也跟着流下眼泪来。
女人心里真是太苦了,这么久,她都把这些苦埋在心里,咬着牙坚持着,今天,终于一股脑地全说出来,竟忘记了坐在面前倾听的男人已不再是她的男朋友了,已与她没有任何瓜葛。她还在请求这个男人能原谅她犯的错误。
女人终于不再哭了,抬起头,盯着莫名:“我恨你!”
“我——”
“你怎么就狠心一走了之呢?你如果不走,或许——唉!”女人掏出手帕擦眼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我——”
“你屋里去坐吧,饭快好了,我去接孩子。”唐柔拍着手站起来,向外走去。
莫名木然地坐在那里没有动,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又望望窗外女人的身影,想,一会儿女人会带着孩子回来,自己会与女人和别人的孩子坐在一起吃饭,这场景真是——唉,人生真的是无常呢!
莫名摆好饭桌,盛好饭菜,坐在炕上等女人接孩子回来。他想象着孩子的腿是什么样的,不禁可怜起这个无辜的小生命,也同情起唐柔来,倒悔恨自己当初的冲动。如果不是自己一气之下离开,女人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成为别人娱乐的工具,给人快乐,自己承受痛苦!
不一会儿,女人抱着孩子回来了,把孩子放在炕上,去给孩子冲奶,动作娴熟,姿势优美。莫名俯视着小家伙,小家伙可能刚睡醒,很乖,不哭不闹,小眼珠瞪得溜圆,望着面前的陌生人,突然伸出了小手,嘴角里藏着了一个微笑。
“他想让你抱哩,你抱抱他吧,好吗?”唐柔摇着奶瓶,似乎用了乞求的语气,她不确定莫名会不会讨厌她的孩子。
“哦——”莫名一面应着,一面弯下腰去,笨手笨脚地抱起了孩子。孩子似乎对他并不陌生,很乖地盯着他的脸看。
奶瓶温度正好时,唐柔接过孩子。小家伙看见奶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挣开了围着的小被子。莫名心里一惊——孩子的腿终于露出来了。他忍住不去看孩子的下身,目光还是移到了那里。孩子穿着绒裤,那条病腿并没有暴露出来。他的心一下子放下了,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当然,他并不讨厌这个小家伙,反而觉得蛮可爱,深深地惋惜着小家伙的命运,不敢想象他会有怎样的未来。一面感叹世事无常,做人的诸多不如意。命运如此弄人,让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面临着如此巨大的痛苦,直到离开人世。富贵人的光鲜处自然人人知,苦难人的痛苦又有几人晓呢?
孩子吃完奶,唐柔又抱着在屋子里溜了一会儿。小家伙趴在妈妈的肩上,歪着小脑袋,四处寻觅着,显得很幸福。那一刻,莫名突然想,如果孩子是个傻子就好了,不知道痛苦,也就感觉不到痛苦了,或许还可以不明不白地走完这一生。
小家伙打了两个嗝,唐柔把他放在炕上,重新包好,招呼着莫名吃晚饭。饭菜是最普通的饭菜,女人吃得很自然,并不感觉难以下咽。莫名也觉得很可口。这场面很温馨,他很有些感动了。两年多了,他没有过过正常人的日子。两年的时间,他都是在恐惧中度过,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今天这样的场景,让他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感觉,不禁心里发酸,眼睛发热。
“说说你吧!”女人终于开始向自己提问,莫名当然明白女人所指什么,不禁心中一阵难过。在女人面前讲述自己不光明的经历,他并不感到难为情,反而觉得有些激动。这么久,每当他躺在那逼仄的房间里,便会胡思乱想,每当想到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便会感到无边无际的痛苦,这痛苦一直压在心里,而今终于有了可以倾述的对象,女人那样坦诚,自己又何必隐瞒呢?
女人听完他的述说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和当初他们在校园时的设想、对未来的规划是截然相反的。那时,他要当一个作家,她要当一个画家。残酷的现实啊!他竟沦落为一个吸毒的“瘾君子”和臭名昭著的窃贼,靠偷窃来换取一丁点劣质的白粉,再用这一丁点劣质的白粉换取片刻的欢愉;她竟做了按摩院里的一个妓女,靠出卖肉体来维持生活,尽管她的灵魂深处还隐藏着圣洁的光芒!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呢?怕这就是两个人的宿命。这宿命是难以摆脱的!然而这宿命又是谁给予的呢?两个人相视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们都没有鄙夷对方的意思,而是很有了些同情和怜悯。
朦胧的夜色已经笼罩了夜空,几只喜鹊在被风吹得呜呜响的干树枝上孤独地站立,远近的人家亮起了灯光,一切都很自然、静寂,没有喧闹,夜里的男人和女人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
“我回啊!”其实他并没有动,感觉还有很多话要对女人说。
“别走了,很黑了,在这里陪我一夜吧,我好寂寞呢!”女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莫名帮着女人收拾好碗筷,两个人坐在炕上,面对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炕上的小家伙还不到睡觉的时候,眼珠睁得很大,望望这,望望那,偶尔发出几声咯咯咯的笑声,并不能扰乱这夜的宁静。
“你怎么就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呢?我是说你怎么就一狠心烧了录取通知书呢?”唐柔轻轻地拍着孩子,并没有看莫名。
“实在是因为眼见了、耳闻了太多龌龊事!”
“我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懂你,说你懦弱吧,有时候做起事来毫不犹豫,做出那么重要的决定竟能如此果断。”
“如果不是因为王九旦和酒果,我或许不会那么轻易做出决断。”
“王九旦是谁?酒果又是哪一个?”女人好奇地看着莫名,手却在拍着孩子。
“这个——以后再对你说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去戒毒吧!还可以重新活。”女人望着莫名的眼睛。
“我没有勇气,不敢去面对。”莫名摇着头,闭上了眼睛。
“就一直这样下去吗?”女人有些严肃了,她从心底里不想看到莫名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孩儿就这样沦落为一个废人,一个让人不齿、厌恶、恶心的混蛋。
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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