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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推着婴儿车,婴儿车里放着一包米,缓缓推进了我家的门,沉重的脚步声有点花。
她的头发全白了,但眼睛炯炯有神,用一只手护着左耳,说:“我今年78啦,还差两年就80了,差不多就要走了。走了就舒服了,现在身上到处疼,脚一点劲儿都没有。”
外婆刚出院一个星期,腿和脚上的浮肿褪了,可小腿上的静脉曲张,像一条条蚂蝗去不掉。那是她年轻时落下来的疼与历史。我们小的时候总喜欢摸着玩,总以为里面有真蚂蝗。
曾几何时,我们都以为外婆可以活很久很久。没想到,这次她的肾上长了囊肿,不能做手术,只能吃药保守治疗。每天十来种药交叉着吃,老人苦不堪言。她有七女一儿,个个都瞒着她说没有问题的,您一定可以活到100岁。
我静静地感受外婆说话的语气以及变化,帮她递了水又递纸,发现她周围的磁场好疼,但我还是微笑着安抚她。我的声音不大,但是她每次都接得很好。
外婆耳朵失灵了20年,除了妈妈说话她能听见外,别人说话她都是拿来猜的。在这20年里,我们多多少少瞒了她一些事儿,让她过了一些舒心的日子。但是老人眼明心亮,总是能看破真相,把每个儿女和女婿爱得那么朴实无华。
爸爸总是说:“我最感恩你的外婆,无论谁有多穷,她永远都不会嫌弃,反而会最爱那个最穷的姑娘和女婿。”
“这就是您和妈妈相亲的时候,头一次去外婆家就赖着不走的原因呗!”
“你外婆特别好,你外公当时见我去了,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外婆总是护着我和你妈,有时还使眼色,让我们出去走走,缓冲一下气氛……”
这么多年来,爸爸爱外婆胜过爱他的母亲。他每次回家,都非常挂念外婆,比妈妈积极十倍,总要开着车把外婆接过来吃饭,而且他亲手下厨。老人总是念叨着他的好,平时哪儿都不想去,只要爸爸去接她,准一口答应。
世上有一种动人的缘分,就是丈母娘和女婿之间的缘分。有的丈母娘把女儿交给女婿,不仅仅是因为信任,更是因为有链接的爱。而有的婆婆把儿子交给媳妇,总有那么一点挑剔和隔阂。哪怕至今,奶奶在妈妈的口里,都没有外婆在爸爸的口里甜。
外婆跟我说了10来分钟的话,里面有来来去去的生死,有大大小小的牵挂,有零零碎碎的日月……我觉得老人可能时间不多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也只是当寻常事。
我们都感激——她是我们的根。开枝散叶到此,她的能量消耗多了,生命需要转化。
以前,我很怕很怕外婆离开;现在,我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必然要在心里进行断舍离;可是,看着一生谦卑又多难的外婆,很多话都被拘留在心;不可说,不可说,一切在当下流淌就够了。
雪师说:当你窥破万物的本来面目,知道它们一定会变,一定会归于空性,不再执着那些变化,心不再追逐于那些生生灭灭的现象时,你就能够归根得静。
“春,你的脸是不是肿了?”外婆见妈妈买菜回家,就招她到自己跟前,把她的脸捧着,摸了又摸。
看到这一幕,我心软了。无论外婆多老,妈妈年纪多大,她始终是她的孩子啊。妈妈任由外婆抚摸自己,幸福得像个孩子。也许,妈妈小时候姊妹多,很少能享受到这种爱,现在补一点是一点。
妈妈包饺子,外婆靠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无论多琐碎,她们都心生欢喜。我发现自己和妈妈聊天时,没有妈妈与外婆聊天时的安静祥和。也许,是她们的静,慧,爱以及年轮感在发挥作用吧。
妈妈有时会感叹:“要是没有了妈,我还真不知道家的归宿在哪里?我一回家,就想见到我的妈。”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倔强地不说出口。
也许,一些眷念埋在心底要好一些,免得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呼天抢地。每个人终其一生要修的一门课就是“情”,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要学着珍惜,然后慢慢放开,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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