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勤日的ON/OFF

作者: 乃竹 | 来源:发表于2018-05-09 08:23 被阅读35次

    在家休息了一年多之后,最近有些意外地又回到了出版行业,重新做回了编辑,开始了每天带着便当骑车上下班的通勤生活。因为夫君比我早半小时下班,哇,在楼道里就能收到小麦呼唤的喵喵信号,一打开门就听到的抽油烟机的嗡嗡声,换了衣服洗洗手就有饭端来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图书编辑这个职业,可能太过清贫了,也或许大家承认、妥协了这种清贫,于是总会自觉不自觉地美化这份职业,渲染上某种自我安慰般的意义和初心之言。以前意外闯入过某些编辑间的交流活动,总觉得像是某种自我催眠的宗教集会,或者类似互助戒酒会的加油鼓励组织,激动昂扬地给读书人、做书人、写书人绘制出耀眼夺目的背光,涂抹上金光闪闪的油彩。

    我总记得以前看的一部日本电影,叫《何时是读书天》(いつか読書する日),讲的是一个爱读书的送牛奶女工的故事。一直独身,错过的初恋中年丧妻之后,两人复又有机会走到了一起。她生活很简单,一天里最精彩的部分大概就是看着《卡拉马佐夫兄弟》睡去,最大的财富也无非是那整整一屋子让情人震惊的书本。是的,没有人知道她是一个读书之人。不幸的,中年生还的恋爱还未真正开启,情人却遭逢意外,溺水身亡。太沉重的打击了,但是只是回到了家,拿起了书,生活大抵还可以继续……大概因为这部电影,让我觉得读书只是渴了就要喝的水,饿了就要吃的米,病了就可以服的药,困了也可以充当枕头而已。做书的人,只需要像农民一样,一心想着,种出健康美味的蔬菜就好,无需太多无谓的证明和意义。但是能让人吃饱喝足,重新启程,是耕种者的微小喜悦。

    一度下定了决心,要当一个无人知晓、囿于厨房的御宅主妇,但只是偶尔接杯水,开个小差的间歇,想到自己又做回了编辑,便又觉得,真好啊。

    日日通勤后,就醒得越发早了,六点不到就会迷迷糊糊地睁眼,昏昏沉沉地拖上半小时,再起床做早饭。果然再无二十出头时能一下子就清醒的充沛体力了。打豆浆,烤面包,煎鸡蛋而已,配上果酱、水果,拼装成馅料厚厚的三明治,陪着豆浆,慢慢吃下。嗯,再无法空口干吞下大半袋吐司,也是年纪长了的证据。

    吃完也得稍微休息一下,再起身备好晚上的食材,用布巾包好便当,拾掇拾掇,跟小麦告别,才能出门……是漫长的告别仪式。家门口在兴修新的地铁路线,附近又有一个超大的菜市和鱼市,早上的交通总是乌泱泱乱糟糟,再加上武汉糟糕的市政道路规划里没有单独的自行车道,只能在随时逆行的行人、电动车、小汽车,甚至毫不退让的公车间左蹦右窜,勉力突围。 所以一出门即是按下ON键,时刻都要保持警醒,完全抛却了悠然骑行的闲心。一个多小时的早饭时间便显得愈发珍贵,我做不到十分钟洗漱完毕冲出家门,然后路上高效率地解决早餐,或者拖到公司再吃。不,一起床就要享用食物,存足动力,然后慢慢进入状态,开始新的一天。

    OFF的按钮倒是一到下班点,电脑关机就顺其自然地按下了。骑车回家的路上轻松多了,可能我家地势低,总觉得返程爬坡少,下坡多,便能乘风而行,也正好纾解了一整天脑力上的疲惫和腰颈的气血淤积。不过人真是奇怪,什么都不想的时候,稀奇古怪的念头和感触却总会莫名地冒出来。大概,忘记了自己,才能卸下自我意识的防备,全身心地迎接新的发现吧。

    我家住在武昌旧城区,小区后面是一大片老旧的平房,间杂着小时候才见过的杂货铺、理发店,稀稀落落的大妈大爷、爷爷奶奶捧着碗,端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吃饭聊天;主妇从自家搭的竹竿上取下晾干的衣裤、床单;还有穿着背心、趿拉着鞋在门口拆钉子做木工的凸肚男子。相比于旁边的高架大道,我总是喜欢走这条路。滑下一个很陡峭的小山坡,就好像进入了西西笔下的肥土镇。

    在这个小小的生态圈里,家家户户都贴了春联,那天散步的时候,往里拐了拐,发现好些人家都是贴的白联、绿联,都在宣示着从不停留的一年年时光里旧人的消失。后面那条街上的好些旧房已经在等待拆迁,前些日子还公布了新的道路拓宽计划。而守在这里的人大概不久之后,也会搬进新式的城市公寓、花园小区。老人一个个离去,老镇也在死亡、衰颓、更新。再看到红色的春联了,竟突然觉得,红得真好看啊。

    上个松弛的休日,又下雨了,底色青蓝的世界清亮了不少,一切都静止了似的。买了新书,下楼取快递的时候,跨过已经秃了的无草空地,发现前些日子被砍掉只留下了小半截的树桩上长出了木耳,再往前走,前面那棵的树干上,长了一堆小蘑菇,一直延伸向上。在OFF的闲散日子里,停止了工作,万物却并没有停止生长,还在蹭蹭蹭地努力冒出,奋勇地向上呢。

    下午在厨房准备明日的面包,偶尔会听到船只的鸣笛声,对于我是松弛的时光,但有些人要离家启航了。听说出海捕鱼的人总有着一种迷信,吃鱼不能翻身,否则容易帆船。而作为图书编辑,每一次发送最后确认文件下厂之时,我总能想起小时候考试时一遍遍检查过,但交卷铃一响就促发的紧张和不安。最近编的稿子,是一本给小学生看的自然科普书,改稿考据的过程中,重温了课桌椅排排坐的自然课堂,好像重返了童年一般。我想,大概就像食物一般,我手里的这个东西,也能够意外催发出遥远记忆里某些错失了的感觉和体验吧。

    一楼人家的院子里挂着过年时物业给每个单元门口挂上的大红灯笼,快过去半年了,灯笼还是红灿灿明闪闪的,好像是时间挪移,或者说按下了另一种形式的OFF键吧。在自我生活的小世界中,总能轻易了选择ON和OFF,但又贪心地想要增加快进、慢进、倒回的功能。回不去,也盼不来,但可以享受可以随时按下OFF的居心地,走下小区后门的阶梯旋即便能回到过去;想要ON的话,就满怀希望地迎接那份对于死宅来说可以上天入地、穿越时空的工作。我想这是另一种极简吧。

    小麦有时候会跟我抢毽子、抢肉、抢沙发,甚至还会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亮爪子,上尖牙。我有时候看着它,会想,你是想要吃掉我的吧?只不过因为实力悬殊,即使它有谋反叛乱之心,我也自然笑笑了之。改变世界?对我来说可一直都是ON的状态,而你们,就尽情玩,然后死命睡,开心就好,老天摸摸我们的头,应该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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