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夏天,父亲因为腰椎病复发,躺在床上下不了地。辗转去了好些医院,终是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后来经别人介绍,去山里一位老中医家里针灸。隔天就要去一次。
江南的夏天,农村虽不属于农忙季节,但很多琐碎的农活却是必须要在这个季节做的。秧苗地里的杂草稗子该去拔了;旱地里花生,山芋也该要锄草了;绿豆也可以采摘了,摘得晚了,绿豆壳就被太阳晒了裂开,蹦到地里去了;早玉米成熟了,该掰下来,挑回家,剥皮、晾晒、剥下籽儿;再加上家里养的鸡鸭猪牛,菜园……而今年这些全部都要母亲一个人来操持。还要隔天带父亲去山里老中医家里针灸。但当时,七岁的我只是因为父亲不能走路而难过,并不理解母亲当时面对这个家,该是怎样的心情!
山里的路不好,是没有车去那里的。母亲又不会骑自行车,每次都是刚会骑车的九岁姐姐在前面扶着车把,母亲把父亲安顿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父亲腰疼坐不住,由母亲一路扶着父亲。天不亮,一行三人就出发了,就这样艰难地推着自行车,走去距离我们家十来里路的山里老中医家。天快黑了才能回家。每当这天,就该我接替姐姐管家务活了,看好五岁的弟弟,打扫家里卫生,做饭,喂猪……
那天,我带着弟弟在家把力所能及的事都做完了。邻居家好几个孩子提议捉迷藏玩。终究是孩子,很快,我和弟弟就忘记了父亲生病的难过了,玩的忘乎所以。忽然,只听见“砰”地一声,家里的大门应声倒在地上了。原来是几个孩子分别在门里和门外,推推拉拉,里面的不让进,外面的就使劲撞门,最终是谁把门弄倒的,没人知道。几个邻居家的孩子一看闯了大祸,立刻就像一窝蜂似地飞走了。剩下我和弟弟心惊胆战地看看对方,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大门。感觉这下完了,母亲回来这关该怎么过!
缓过神来后,弟弟也不调皮了,非常听话的按我的眼光,我们又把家里重新仔仔细细收拾打扫一遍,当时不懂什么叫将功补过,只想着母亲回来看到家里这么干净,总该能消点气吧。
战战兢兢地熬到了天快黑时,他们终于回来了。刚到家门口,满头大汗的母亲还没来得及进门看到我跟弟弟努力打扫的成果时,就忽地一头火起,道:“这门怎么倒了?这么大了,让你在家看个门,带个弟弟都干不好,就知道在家里瞎折腾”。还没等我回答,母亲重重地一巴掌已经拍到我的屁股上。幸好父亲及时劝住了母亲,我才抽抽泣泣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时,母亲忽然一把把我搂进怀里,自己倒哭了出来。嘴里一直说着,妈妈也舍不得打你呀,打在你的身上,疼在妈妈的心里啊!我一时被母亲弄得不知所措,虽然屁股上火辣辣地疼,但竟忘了抽泣,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在想:骗人,打都打了,还说舍不得打我。
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挨母亲打,至今记忆犹新,只是很多年后才懂得,母亲是真的舍不得打我!也终于知道,那个夏天母亲是多么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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