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会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01

又一个初春时节，我慢悠悠地骑着单车从市区游逛到嘉陵江畔。在山城生活的日子又辗转了一个秋冬与春夏，而在千厮门大桥下阔别程星羽后，我便鲜少踏上这方土地。

江畔的风吹得温柔，却仍是拂乱了我的思绪。我想起告别那日自己偷偷举起单反拍下的程星羽的背影，心间忽得柔软起来。或许我们还是会如过去那般握手言和，但我又能冥冥之中感受得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还记得高一那年的隆冬，我和程星羽之间爆发了第一场战争。那时的我裹着厚厚的围巾独自行走在校园小道时，恨不得将脸也埋进围巾里。因为总是会有相熟或不熟的人遇见我，然后惊讶地脱口而出:“咦？你怎么没和程星羽在一起？”

我知道他们毫无恶意，可却依旧会气急败坏地反呛对方一句；“我凭什么要时时和她在一起？”仿佛确实如此，在多数同学的眼中，我和程星羽就如同连体婴儿一般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我们是众人眼中最要好的一对姐妹，天经地义该要手挽手地路过所有风景。

在那场战争之前，我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连我自己都很难解释，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为何程星羽能够在我的世界里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我把这一切的原因怪罪在中学时代看过的各类青春小说上，那些故事中的女孩子们总是从始至终牵着对方的手，任凭时光的长河匆匆流淌，那份友情却从不因岁月的痕迹而减淡，反而愈发历久弥新。

我曾固执地认为，我和程星羽也会如此。我们会陪伴彼此从校服到婚纱，会做彼此唯一的伴娘，到老也能咧着缺牙的嘴巴一起晒太阳。

直到如今，我回忆起自己的中学时代，还是习惯拿程星羽来溯源，仿佛这个女孩已经以霸道的姿态贯穿了我的青春。

与程星羽相识那年我读初一，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对于全新的寄宿制生活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也越来越依赖跟我同寝的程星羽。如此看来，我们的矛盾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积累，点点星火虽未燎原却也从未熄灭，只是终于在高二那年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后知后觉的我大概是在高一时才开始建立自己的价值观的，初中时代的我幼稚而又无趣，做事不懂分寸，程星羽如同一盏指路灯，我在她的牵引下跟着她一步步成长。可也正因如此，我仿佛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按照程星羽的想法度过了初中三年，从始至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得不承认的是，程星羽待我很好，她会在寒冬将因学校锅炉故障而执意用冷水洗澡的我从洗漱间里揪出来，也会在我受人欺负时凶巴巴地把我护在身后替我出气。

在极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把程星羽认做是我唯一的闺密，其他的朋友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离散，但我们不会。

02

初中毕业后，我和程星羽顺利地升上了同一所高中，遗憾的是，我们俩各自的班级分隔在不同楼层的南北两头。对于中学时代的我们而言，接受一个人的生活仿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我们也不愿让新的朋友代替彼此的位置，便约定每天在楼梯口等待对方，再一同前行。

我曾在网络上看见有人说，友情如同爱情一样，都容忍不了第三者，在我那个全盘接受别人的价值观、毫无自身思考的年纪，我坚定不移地将它视作真理，也竟然真的将它贯彻到底。

高一整整一年里，我和程星羽每天都陪伴着彼此走在通往教室或者餐厅的路上，我们仿佛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恨不得把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都分享给对方。

那时的我处于独自走在路上都会觉得手脚不自在的阶段，可我却渐渐学会了在体育课上一人坐在操场的绿茵跑道上看书听歌。很多年后，我把这些过往笑着讲给朋友听，她有些好笑地问我是不是想要表达对对方的忠诚，其实啊，那个时候的我只是单纯觉得，有程星羽这一个朋友就已经足够。

后来我渐渐发现，在早训或是跑操的时候，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能看见程星羽的身旁跟着另一个女孩。在我们闲暇时的聊天中，程星羽也会时不时地提起这个女孩。我从她的口中得知那个女孩叫做沈纯馨，那是个性情活泼的姑娘，她跟程星羽一样热衷于唱歌跳舞。

那年的艺术节，我因即将迎来的分科考试而放弃了拉小提琴的机会。但程星羽不同，她热爱闪闪发光的舞台，热爱被镁光灯烘烤时的炙热感，更热爱自己追逐了近乎十年的舞蹈。程星羽和沈纯馨一起报名参加了艺术节上的古典舞表演，她们一起自编自导了一支极具感染力的舞蹈，在每个午后赶去艺术楼排练。

我开始习惯于一个人的生活，程星羽偶尔闲暇时找我聊天，也会被匆匆赶来的沈纯馨喊去跳舞。我看着她们穿着租来的古典服饰在礼堂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只觉得舞台上的程星羽和我所认识的那个人有些不一样，她尽情肆意地将自己的骄傲与张扬挥洒在了那支别有韵味的古筝曲中。

分科考试即将来临，可程星羽的成绩还是那么的不尽人意。我焦急地提醒着她，可每次都被她的一句“知道了”打断。我们曾约定要一起去婉约的江南水乡读大学，要一同游荡在祖国的大好河山，可那时我就预感到，我们可能无法实现当初的承诺了。

分科考试后，我顺利踏入了文科重点班，程星羽和沈纯馨就在我们班的隔壁。那时，程星羽在沈纯馨的影响上开始开始追起了韩星，每天疯狂地为他们打榜投票，韩文歌词记得清清楚楚，英语单词听写却写不出几个。

我看着排名表上程星羽和我差距越来越大的成绩，轻轻问自己，如果两年后我们的成绩相差还是这么大，我是否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理想中的学校。

我不想说出那个否定的答案，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散。我把这一切归咎到沈纯馨的身上，在一次次劝说无效后，我终于忍不住和程星羽争吵起来。

03

高中那几年，我努力让自己活得积极又阳光。我开始厌恶出口成脏的人，厌恶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厌恶爱抱怨的人，直到某一天，我惊奇地发现，所有我厌恶的一切，仿佛都能在程星羽身上找到具体的例子。

想起初中那些年程星羽带我走过的路，想起我迷茫无助的时候那个总是挡在我面前的女孩，我总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改变她身上不太美好的部分。我开始频繁地去隔壁班找她，邀请她一同写交换日记。可当我们一起去吃饭时，总有沈纯馨磨磨蹭蹭地拖拉在后面，当我等待着她送来的日记本时，收到的却是她要和沈纯馨一起看综艺节目的消息。

我承认我有些讨厌沈纯馨，不仅嫉妒她抢走了我最要好的朋友，还责怪她让程星羽走上了一条和我相背离的道路。

那时候年纪还太小，不懂得一个人若真的想要改变，是由不得别人的。沈纯馨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在结交朋友；程星羽也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是我在以友情的名义做捆绑，把自己桎梏在回忆里。

我已经快要就不清我和程星羽多少次争执后又和好，高中毕业后，我们谁也没有踏上古色古香的江南，我南下来到山城，她北上去了天津，关于那个要读同一所大学和毕业旅行的承诺，我们默契地保持缄默。

之后，我和程星羽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不像普通同学那般客套，可也少了当初的亲密。直到大二那年，她提出要来重庆旅行，我细细密密地做了一份攻略，带着她游走在重庆的大街小巷。

我们酣畅淋漓地玩了几日，短暂的狂欢后，心底有股心照不宣的落寞。我们尽情地享受了几日亲密无间的生活，而后在分别时用力挥手。

我想我们都明白，少女时期那个只做彼此唯一挚友的誓言只能当做童言无忌了。在重庆的那几日，我们欢笑的背后藏着一层莫名的小心翼翼，默契早已不如当年。

我们终究还是走散在了时光的长河里，但如今的我深知，拆散我们的不是具体的某个人或某件事，而是渐渐大相径庭的人生经历与价值观。或许我们会继续保持着这样不咸不淡的关系，或许我们会慢慢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

但是好像也没有关系，正如那句歌词所唱，大雪也无法抹去，我们给彼此的印迹。

程星羽，我想你会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