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伞

原创：F小姐

公众号：东京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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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又是午后。车站广场，江城夏天，热气从脚底直弥漫过手臂。离开四年，她竟还无法习惯这种温度。包里躺着遮阳伞，已经有几个夏季没有撑过。这个世界不乏故事，连一把伞都不例外。

李安有一部片《饮食男女》。吴倩莲主演，老一代的港片女星了。最近在找歌，正好听到她的声音。我想起了一个女孩，她告诉我，她有一段感情，叫做饮食男女。她承认自己很老派，像80后。就在前几天她才下荔枝电台，因为朋友开了电台，必须去听听。之前手机上还有一个软件，叫全民K歌。还是因为男朋友喜欢唱歌，他分享的歌要用软件才能打开。她也跟着用软件唱过几支歌，大概声线不迷人。不适合录音。后来分开了，她去把软件卸了。

记忆里，每个人都有一种声音。那时候，她叫阿亦。她在学校，还不喜欢电话。直到某一天开始，她爱上打电话。就像一缕阳光，从山头刚刚升起，朦胧一瞬间璀璨。当时电话的对面是她喜欢的声音。过了很久，她始终怀疑自己只是喜欢那种声音。而那个人，是和声音无关的。然而，毕竟有过真心。

也记得某个夜晚，她要求，他低声翼翼小心唱出的一句，“往事不用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在心里”。一语成谶，四年后，声音片段明明白白躺在她手机另一端，只是不再提起。那时她坐在16楼公寓对面的商场的台阶上，才4月，风格外大。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随身提着刚从地下超市买的水果、蔬菜和饮料，本来还准备拎一提罐装啤酒回家。但是拎不动。走路要穿过一个夜市，和舍友在这吃过烧烤还有小吃。也有卖花的，她买过几盆，她喜欢这种地方，也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搬进这个小区。当时在网上挂出房源的小伙子带她去看房子，除了墙面太蓝，房间太小，也没什么格外不好的，连中央空调都有。

他一直都在。她有时候没日没夜打电话，他知道她在无理取闹。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她那时候是想毁灭他。然而失眠，也是为了他。失眠的时候，咒骂他。那类的文字大抵是不能绽放在阳光下的。那时光太漫长，就像开在静夜里的罂粟，令人意乱。写作，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后来她问我，如果有人知道她是在咒骂中学会写作，会怎么想。那时，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话多而锋利。只是，他不知道，她每次发完就删了，从没看过。至始至终，她也不记得发了多少文字。

她告诉我的，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幽默温柔，一字一句，说的都是普通小事。在另外的城市一个人去取钱，听到他的声音，在冷风中也可以说上一个小时。有时生活太过无趣，也总想起从前一起在哪个巷口，坐着吃烧烤吃大盘饺子的日子，头顶上是电线杆和别人家晒的被单。那时候也吃火锅，也吃韩料，但就是记得走近那家老字早餐铺，吃的大碗牛肉面，13元，店家很慷慨，在窗口旁边几个大盘子里放了很多洗净的香菜，随便食客加。于是她恶作剧般在她那碗面里堆满了香菜，吃了几口，就把自己的面推给他了。

她骂他的时候，也想到了某场电影院，他给她一直抱着的那个双肩包和那份让他打包后变凉到不想再吃的披萨。可是毫无用处。她憎恨他，就像那份冷冻了的披萨一样，火腿和菠萝块凝结在一起，看着恶心，只能扔掉。当然阿亦现在不叫阿亦了。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叫什么，在哪个城市。只是，她应该不再赶着某个下雨天，跑到最近一家米粉店等着一场6点上映的电影，带着几只莲蓬。她没想他会细细地剥好，放她手心。

后来他去她的城市看她，没记错。有一次平安夜，车站已是夜深，等出租排队了几个小时；还有一次刚好情人节。刚毕业时候，外出一定带伞。想起来，那一天她带的是蓝色那把，店员说图案在阳光底会变色。她竟没多想，伞打在头顶，怎么欣赏这变色的伞？从二号线走出，换乘轻轨一号线，会经过一段长长的扶梯，后来她去过一些城市，也没有再见过那么长的扶梯，漫长的像是要在站内度过一生。乘务员站在上下扶梯中间，一边疏散，一边指示。深夜九点，疲倦的女乘务员，没觉察到精致的盘发已经散下一缕，面色微微不怿，被拥挤的人潮夹挤，显得分外落寞。她想，这一切正像那天。

于是她想着，多看了一眼最初相遇的那站地铁。午后，逼仄的天气，令人昏睡。她站定入口，距离扶梯很近寻找最佳位置，站了三两年轻人。换乘一站从首站到末站，她们要去的是某地。又是某地，她想。四年前，UBER打的最多十元，人气不旺，三楼餐饮无需排队。记得一次，他们一起去逛，走走停停，那个台灯，用了四年；还有一次，是摊牌那次，此地见面，和他分手，走前倒热水撒他脸上，他温柔得盛汤。那一天，电话那头他妈妈生病，临走他折回，是否不舍，不得而知。

广场附近路况已经很差，似乎变成了陌生的样子，从前常去的书城，隧道和西班牙风情街不知道在哪条道路。她是在地铁第一次遇到他，在同一节车厢偶遇，同一站出站，因为都做反方向。是他先开口，那一天的故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在那一刻拿她手机输下他的号码。

后来，为了拿回她的伞，才有了之后的见面。他说，伞放包里几天没有动。他带着她落在夏天的伞，她来拿体检报告。下雨天，她躲在公交站牌，他拎荔枝，踩着雨走近。他永远忙碌，永远穿蓝色衣衫。他们也一度像普通恋人，聊天，电影，吃饭，逛街。竟然也像认识很久，时间总是很慢，夏天的街边，有卖莲蓬的，大个莲蓬看着亲切。他细细剥好，也逛夜市，在水果摊买来小西瓜，他挑的很甜；他给她按摩太阳穴，洗衣服，也曾拼尽对她的好。

她决定要离开，不记得第几次喝酒后，他说想见她，想牵着她逛街。在公交站牌底下，他们分手，抱着她，那时候是真心的。他从外地回来，已经是深夜，他们站在车站广场，那一天的灯火，像今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