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已死

下午我坐在宿舍看书，看了没多久就失去了耐心，把kindle扔在一边，攀在椅子上望了很长时间窗外，夏天来了那么久，我都没在午后出门去看过燕子，蝴蝶带来的恐惧使我畏畏缩缩。天空很低很沉，有一只燕子从很远的外面飞过去，我开始等，很久，一两只，再很久，一两只，然后就没了，云灰蒙蒙的，可能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云和云的间隔之间有一点点蓝色的天空露出来，微微发亮，盯得久了就有点晃神儿。想起来刚才的书里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在那里烧杀抢掠侮辱土著，带着金银珠宝回到西班牙，也把梅毒带到了欧洲。贝多芬福楼拜尼采，因为它而死。

我隔着窗户穿过乌云看过去，历史真是远，梅毒穿过了十五世纪的欧洲大地，拨开云雾，绕过繁衍多年的时日，在我看来反而美妙又有趣，人们交媾染病，遍体鳞伤，病毒刺激神经，偶尔带来片刻的激情，最后时日渐久，拖着病体迎接死亡。有什么病能与它媲美呢，梅毒产生在性交里，结束于耳聋失明和瘫痪中，欢愉和痛苦交织着，带来死亡和灵感。那时候人人都说梅毒成就了一批伟大的艺术家。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多美啊，我想，在一个晴朗的夜晚，蓝盈盈的月光照着一躯残败的身体，那个人创作了这样美的曲子，梅毒使他全身溃烂，那些蓝色的难以启齿的伤口温柔地告诫他的神经，他感受到月光，感受到爱情，感受到爱而不得的空落落，或许还感受到死亡，弹起琴来诉说的是一个人伸出又落空的手，多可怜，他的耳朵听不见了。

日子真远，十五世纪与二十一世纪隔着天地，我手机没电了，贝多芬的曲子就断掉了，天空还是灰蓝的天空，终于又有几只燕子飞过去。书放在那里还是没看完的书，讲的是梅毒与天才的作家艺术家哲学家们的故事，作者正襟危坐引经据典，像一个娘唧唧的八卦者，窥探着他们的生活。我为这些可怜又可敬的人感到悲哀，首先他们对自己多真诚，只不过没料到性交会带来如此可怕的病痛而已，现在他们更加无奈，从前自己意欲隐藏的秘辛被轻而易举地揭开，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五百年后的今天，浑身上下蓝色的伤口挣裂开来，像是天空中藏在云缝里的蓝色大气层，隐晦地曝露出些许光明，天才的时代已经随着梅毒过去，庸才徒有其表。

我想我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