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 || 如意井和如意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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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牛二将“如意鱼”捉来献于王员外，外界对于“如意鱼”的传言逐渐销声匿迹，王员外将这些“如意鱼”视为珍宝，对它们关爱有加，命人好生伺候，每天准时投放饵料喂之，他自然从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生意兴隆是显而易见的，更令王员外欣慰的是他的三个儿子先后为官，做了朝廷大员。

王员外早年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他性格豪爽，出手阔绰，毫不吝惜钱财，因而他的朋友遍布四方，很多人受其恩惠与他交情甚笃，宁愿追随其左右，誓死不渝。落魄秀才张寅初就是其中之一。

张秀才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是位饱读诗书的旷世奇才，怎奈他屡试不中，落得个心灰意冷、穷困潦倒的结局。王员外与张秀才一见如故，王员外爱惜他的才学，将他留在身边，教导儿子读书明理。

话说王员外的三个儿子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加之张秀才的悉心点拨，他们的学问日渐精进。

一晃过了多年。

康熙十一年，老大王金龙在殿试中被钦定为一甲头名，赐进士及第，赏内阁学士头衔，为当朝皇帝建言献策，处理机要事务。

当报喜的队伍吹吹打打，将新科状元送回王家府宅时，王员外一家老小早早地迎了出来，王员外拉住披红挂绿的儿子，不禁老泪纵横。

自从王家出了状元郎，常有人在王家后院的大山上看见一片紫光，王家的神秘气息更胜一筹。

王家的发迹不止于此。

三年后老二王金虎被任命为济南府巡府，老三王金豹荣升为苏州府道台，三兄弟官居要职，身份显赫，他们彼此依存，互有往来。若干年后，他们在官场上呼风唤雨，不可一世，众多门生慕名而来，王氏兄弟在当朝成为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虽说王员外年事已高，可是他越发的精神抖擞了，六十多岁的年纪依然身体硬朗，满面红光，姨太太娶了一房又一房。

王家后院的水井里常年青烟缭绕，四周繁花似锦，绿草萋萋，好一派繁荣的盛景。

王员外经常徘徊在水井旁，他心里明白，家族的荣耀或多或少是拜“如意鱼”所赐，因而他对于豢养于水井中的“如意鱼”也便多出了几分敬畏。

2

王金龙侍奉在康熙爷身边，他巧舌如簧，善揣圣意，深得皇帝宠信。仰仗二弟和三弟两个外官的支持，他到处笼络人心，结党营私，在京官中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他们官官相护，欺上瞒下，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朝廷内外一时间乌烟瘴气。

碍于他们势大，无人敢与其争锋，少有的几个清官常常掩面长叹，泣不成声，敢怒而不敢言。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京城大哥的护佑，王金虎和王金豹在任职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几年的功夫便赚得盆满钵满，日子过得好生快活。

王家的府宅装修考究，气势恢宏，园林、景观、亭阁，一应俱全，堪比皇家花园，府宅内吃穿用度极尽奢华，奇珍异宝不尽其数，两位老爷妻妾成群，家丁奴仆穿梭往来，俨然一派王公景象。

趋炎附势之人自古就有之，王府的富贵使得各路巨贾贵胄和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府宅内常常宾客盈门，歌舞之声不绝于耳。

兄弟三人重权在握，他们分居中央和地方，大有三足鼎立之势，他们沆瀣一气，上下齐手，收敛钱财，毫不手软，银子如同流水，源源不断地向王家涌去。

经过多年的经营，王氏家族权倾一时，独霸一方，富可敌国。

3

康熙十九年，江南地区风调雨顺，是个难得的好年份。

这一年南方稻米大丰收，百姓数年来饱受官府的盘剥，日子苦不堪言，这场大丰收或许会使他们的日子有所好转，百姓们对此翘首以盼。

王金龙很早得到了消息，多年的官场历练使他对钱财有了敏锐的嗅觉，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上下活动，串通朝廷官员联名上奏，恳请皇帝降旨赦免税赋。奏折情真意切，言之凿凿，奏折上如是写道：

启禀圣上：江南地区连年灾荒，百姓疾苦，数业荒废，江南乃国之粮仓，此地不利乃大清之大忌，圣上怀仁爱之心，不思茶饭，夜不能寐，情至深，意至切，感天动地，上苍念圣上之苦心，降甘霖于江南，是年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此乃江南之盛事，举国之幸事。

遥想数载，灾民遍野，度日如年，此乃民之痛，国之哀。依据先祖古法，值此丰年宜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满朝文武跪请圣上恩准，免除江南赋税，减轻百姓徭役，以此安民心，固社稷，彰显圣上爱民之心切，隆恩之浩荡。

康熙爷阅罢，龙颜大悦，他蘸了蘸朱砂，大笔一挥，写下了批注：准！

百官跪倒在地，齐呼圣主英明，皇上万岁万万岁。

圣旨300里加急，很快下达到苏州府，直接送到了苏州府道台王金豹的府衙。

没等太监宣读圣旨，王金豹从袖口中摸出了两枚金元宝，堂而皇之地塞到了太监的怀里，他面带笑容，热情地恭维道：“公公车马劳顿，一路辛苦，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下官已经备下了薄酒，为公公接风洗尘……”

太监心领神会，他并不拘礼，一边把圣旨递给王金豹，一边笑着答道：“大人客气了，圣旨在此，请大人收好。临行前内阁学士王大人特意嘱咐本官，圣旨送达后一切听道台大人的安排，那我们就免了朝廷的繁文缛节。”

两人相视而笑。太监又说：“京城都道江南八月好风光，我这一路过来，风景果然美不胜收！”

王金豹答曰：“公公不妨在此多住几日，尽情饱览这人间美景，以便给下官个机会，尽地主之谊。”

“好好好……”

席间推杯换盏，莺歌燕舞，自然不在话下。

几日后，送走了太监，王金豹唤来了衙役，他假传圣旨，通告各级衙门，命他们加征赋税，催缴粮食，当地百姓对朝廷的批文毫不知情，连年的苛捐杂税早已使他们麻木，能勉强糊口已是万幸，百姓们除了唉声叹气别无他法。

这一年王氏兄弟里应外合，着实大赚了一笔。

4

康熙二十二年，清军推翻了郑氏政权，正式收复台湾，自此天下太平，次年，康熙爷第一次南巡，南巡途中济南是必经之路。

皇帝南巡，举国牵动，皇家气派总是要有的，在各地修建行宫是当务之急，在所有行宫中，济南行宫规模最大，也最奢华。为了修建济南行宫，王金龙从内务府划拨了1200万两银子，这笔巨款分文未动，全部被秘密封存到济南府巡府王金虎的府宅。

王金虎随后拟下了一纸公文，他下令当地豪绅捐资出物，共同筹划修建行宫事宜。

济南是全国瓷器和粮食重要的交易中心，豪商巨贾不在少数，他们受制于王金虎，虽然嘴上颇有微词，行动上绝不敢怠慢，他们群情响应，出钱出力，不出两个月，一座富丽堂皇的行宫顺利完工。

康熙爷巡幸济南两日，其间王金虎携地方官员士庶陪同左右，他在皇帝面前左右逢源，好话说尽，极尽谄媚之能事，因而深得皇帝的喜欢，临走时康熙爷摘下身上的一枚玉佩，赏赐于他，并挥毫泼墨，赐给他四个大字“泉城忠义”。

送走了圣驾，王金虎在大明湖畔宴请各级官员和众多豪绅。当晚皓月当空、微风习习，王金虎心情大好，他论功行赏，着实给了官员和豪绅们不少好处，大家把酒言欢，皆大欢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金虎渐渐有些醉意，他开始胡言乱语，讲起了鬼怪狐仙的离奇故事，身边的官员们对此见怪不怪，大家说说笑笑，权当消遣。

济南知府包天浩和王金虎关系甚笃，他带着几分调侃，戏弄着王金虎：“巡抚大人，你的这些鬼怪传说讲了不下百遍，下官们早已耳熟能详，可有一些其他的传闻，说来听听啊？哈哈哈！”

此时王金虎已经酩酊大醉，被包天浩如此一激，他反倒来了兴致，他挠挠头，磕磕巴巴地讲道：“要说传闻，我小时候听得多了，既然鬼怪狐仙你们都不感兴趣了，那我再说一个新鲜的给你们听听！”他又喝下了一杯，身体开始打晃，“在我小的时候，我的老家出了一个稀罕物，人们把它唤作如意鱼，谁要是得了如意鱼，可以升官发财，尽享荣耀，人人向往，求之不得，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他拉着长腔，卖着关子。

在座的各位睁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人群中发出一致的声音：“后来呢……”

“后来……后来如意鱼被我家老爷子得了，他把那些如意鱼养在了我家的后花园，常年精心照看，居然连我们三兄弟都没有见过这种鱼的真面目。我家老爷子说这如意鱼有灵性，是它助我们王家发达，狗屁！我们三兄弟能有今天，还不是仰仗我们自己？这老爷子真是糊涂透顶啊！哈哈哈……”

“是啊是啊，巡抚大人高见！”“一条鱼能带来福气，有趣有趣……”

人群中发出各种声音，大家把如意鱼当成谈资，有滋有味的咂摸着味道，说完就完了，很快他们就转移了话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官员中有个县令，名叫江春恒，他无根无底，学识浅薄，偏偏信奉周易占卜，对一些奇闻趣事格外在意。他苦于升迁无望，经常垂头丧气，席间他听了王金虎的话，顿时心里产生了一个邪念。

5

他买通了王家老宅里一个名叫二狗子的小厮，三更天时，二狗子从王家后院偷走了几条如意鱼，他一溜儿小跑，将装有如意鱼的水桶送往客栈，准备交给江春恒换取赏钱。

二狗子跑出去没有多远，事情马上败露。

此时王家老宅灯火通明，锣鼓震天，众厮和丫鬟倾巢出动，他们在山坡上将二狗子捉拿，撕扯中水桶突然落地，四五条如意鱼在干燥的地面上翻身跳跃，痛苦地挣扎着，张着嘴苟延残喘。

众人顿时傻了眼。王员外恼羞成怒，跺着脚哇哇乱叫，他望着这些小鱼失声痛哭。

说来也怪，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繁星点点，一转眼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雨水很快将山坡上的方寸之地淹没，几条小鱼顺着雨水不知道漂流到了何处。

从那以后，王家三兄弟开始官场失意，仿佛一夜之间他们生出了很多强敌，两股势力针锋相对，不让分毫。终有一天，一纸诉状告到了皇帝那里。

文人的笔快似刀，刀刀见血。

诉状里列举了王氏兄弟为官以来的十大罪状，人证物证俱全，容不得半点抵赖，每条罪行都足以杀他们千百回。

朝堂上康熙爷勃然大怒，当即命人速速查办。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朝堂上鸦雀无声，很快他们义愤填膺，群情激昂，揭发了王家兄弟的诸多劣迹，一时间讨骂声、斥责声、哭泣声不绝于耳。也难怪，虽说平时他们情同手足，坏事做尽，可是明哲保身的道理他们都懂，当务之急与之撇清关系才是关键。

王氏兄弟相继被押解进京。一顿拷打，他们不得不招供。

按照当朝律令，他们所犯罪行当以诛灭九族论处，当行刑官还在路上的时候，早有人向王员外通风报信，王员外携一家老小连夜逃往陕西洪洞，在当地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活了下来。

水井里剩下的几条如意鱼也被他带到了那里。

打那以后，王员外对后辈严加管教，他立下了家规，告诫后世子孙不得为官参政，从此王家后人遵循孔孟之道，严于律己，一心只读圣贤书，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意鱼”作为王家的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了下去，如今王家的很多老宅子里都留有“如意鱼”的身影，受益于“如意鱼”，王家后人人才辈出，逐渐发展成为举国重要的一大姓氏。

6

时代更迭，兴衰轮替，“如意鱼”或许依然尚存于世，或许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它的结局就像一个谜，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有人问了：“那个无赖牛二后来怎样了？”

得了银子后，他吃喝嫖赌，着实快活了一阵子，在那年寒冬的早晨，他被发现冻死在路旁，衣不蔽体，死相凶残。

至于那口“如意井”，至今仍然保留在山村里，虽然历经世事沧桑，它依旧默默地滋养和护佑着当地村民，周而复始，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