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杨贝妈妈说，既然已经生下了，就不好在三姨家呆着了，于是回乡下妈妈家。是呵，虽然对杨贝来说，那是姥姥家，但是对他妈妈来说，是自己妈妈家，甚至，是自己家。妈妈回姥姥家的感觉，是否就像自己回家的感觉？杨贝努力去体会着当初妈妈的心情。
可是否，妈妈并非会感觉完全无拘无束呢？大哥和大姐结婚出去了，可还有两个弟弟在家。也许，杨贝想，回到姥姥家的妈妈，只有不到一半的归属感吧。妈妈虽然是中间的女儿，但是始终乖乖的，只是顺从，杨贝猜想，妈妈的渴望，可能从来没有被看到过。
不知道杨贝爸爸，是怎么把妈妈送回娘家的，印象中，爸爸就是能，不知道如何，但就是能。
爸爸陪了1个礼拜，又去上学了。三舅在家伺候妈妈，又一个礼拜。
后来，姨陪着妈妈，去了奶奶家，计划呆2个礼拜。当时已经快1月份了。杨贝不懂，为何如此颠沛。哪里才能安稳住，哪里才是家。
长大后，姨对杨贝说，你真是不好带，每天哭每天哭，你妈抱着你，才不哭。为了让你不哭，你妈就整晚坐着抱你在怀里，最多打几个瞌睡。没见过几个孩子是这样的，也没见过几个妈妈为了看孩子，这样的。
印象中，每次说起，妈妈都没有否认，而是沉默，杨贝理解的这沉默，就是认可了。妈妈脸上没有波澜，就意味着，板着脸。不知是真的，还是杨贝脑补的，每次姨说起来，他总是偷瞄妈妈的脸。
这件事情让杨贝觉得，自己真是个祸害，如果让他整晚坐着不睡觉，他就感觉浑身难受，害怕，腿要断了，腰要断了，还能活？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活下来的。杨贝想，自己差点把妈妈害死。杨贝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不敢说话，不敢答应，不敢动。
26岁那年，杨贝师弟生了孩子，说前两个月很难带，晚上不定时醒，要喝奶。不过2个月以后，就规律多了，晚上9点喂一回，2点喂一次，6点喂一次。
杨贝一直记着这事儿，终于在28岁时，想到，自己再难带，不可能超过这两个月啊，怎么可能把妈妈害死呢？
于是他鼓起勇气，问妈妈，自己整晚整晚地哭，持续了多久。
他妈妈说，2个礼拜，就是在奶奶家的那两个礼拜。顿了一下，妈妈又说，她后来回想，可能是因为屋里冷，小孩冷得难受，当时她和姨都觉得冷。再有，就是没有年轻的男人在身边，小孩儿觉得不安全。起初在杨贝三老姨和姥姥家时，要么是爸爸在，要么是舅舅在，可在奶奶家时，没有。
听到这里，杨贝先是舒了一口气，2个礼拜，不算多，自己做毕业设计和后来做项目，2个礼拜的高强度工作，是免不了的。2个礼拜，不至于把一个人累死，再说了，白天可以睡觉啊。其次，客观来讲，不可能完全怪他呀，没有年轻男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但是冷，足以让一个小孩觉得不舒服。
然后杨贝沉默了好一会，胸口堵得慌，他觉得委屈，就为了这2个礼拜，不该他背的锅，他背了28年，总觉得自己会害死妈妈。有的事情，就是这样，很难，但不是谁做错了，才变得这么难的。
他想起傅佩荣老师课上讲的故事。傅佩荣老师去看他刚生完孩子的学生，学生跟他抱怨，老师，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孝顺呢，一直哭一直哭，他不知道妈妈累吗？
傅佩荣老师在课上说，他吓了一跳，小孩子当然不知道了，他不哭，他不就死了吗？你让他理解妈妈累，好，他饿了，他忍着，然后饿死了。
杨贝站起来，走到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山，偷偷地哭了一会儿，背了28年的重担，卸下了一半。
找谁说理去？骂天吗？是谁的责任又如何，苦，还不是自己受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