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小院。小院一般都在堂房的后面,我们也把它称为后院。
大多数人家后院里都种些瓜果蔬菜,圈养鸡鸭牛羊,有的人家也会栽植一些花草树木。一年四时,风景不同。从小到大我总喜欢跑去左邻右舍家的后院!
我家当然也有后院,没有菜地花草。起初,院子不大,院墙一人高,用砖土砌成,墙头上插满了碎玻璃片儿,阳光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可我总感觉它们在说“你敢翻过去吗?”别说,我倒真翻过。八九岁那年,正赶上农忙,爸妈都下地了,把房前屋后的门也锁上了,我放学回来进不去,就去摸门角、翻门角边的砖头,没找到钥匙。也许是年幼依恋家,也许是淘气无知,我从邻居家穿到小院的后门,准备翻墙入院。后院的门是木头门板,没法下脚踩上去,砖墙倒是可以。于是我转了一圈,找到一处碎玻璃少的地儿,在下面垫上随手找来的砖头块,准备大展身手。我拿着书包转了两圈一把扔进了小院里,扶着墙,脚尖踩着砖头块,膝盖略弯,用力一蹬,双手快速往上扒,抓到了墙头边,双脚又使劲蹬了两下,胳膊肘一起用力,一抬腿骑到了墙头上,差点儿歪下去,裤子也拉破了。骑在墙头上往下看,心想我要是一只蝴蝶还怕什么呢!事实上多亏了厢房下边靠着的几袋晒干后收起的豆壳皮儿——那是妈妈卖豆芽菜淘下来用作猪饲料的,我慢慢挪过去终于跳到了袋子上,歇了一会拿起书包跑到水缸边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小院不高,小院真高。我还是喜欢到小伙伴家的后院玩!
可能是仙人猜出了我的小心思,小院后墙的墙角居然长出了一棵大草,我没事儿就盯着它看,一天早晨起床上厕所,竟发现它长高了许多,原来不是一棵草,听妈妈说是一棵泡桐树。后来,我和哥哥都打趣说是弟弟拉出来,他总喜欢跑到那边去。泡桐树越长越高,小院也多了些生气。
初一那年,小院变成了大院。院子长了,院墙高了,玻璃片没了,不再是土砌,不再是木门,泡桐树长的太粗壮挤歪了院墙也被砍掉了,最让我挥之不去的记忆还是那多出的五间猪圈,从此我家也算是养猪大户了。猪圈上面是木梁架起的石棉瓦,里面放置的猪槽和麦秸秆,猪仔们都被圈在小铁门里。小猪越来越多,豆壳越来越多,“味道”也越来越重。小院大了,玩耍的地盘小了;猪仔多了,玩耍的时间少了,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开启了我以猪为友的“美好时光”。
天刚刚亮,妈妈拿着铁掀,我挽着粪箕便干起了“铲屎官”的工作,接着还要给几十头猪沐浴清理。我拖着水管从前院拉到后院,插电打水,拿起水管对着猪圈胡乱喷去,猪仔们前蹄子趴到了圈门上,差点儿爬了出来。被妈妈喝止后,我老老实实用手指压着水管前头像模像样地喷洒起来。妈妈也正忙着拌猪食,用一个大桶放进压榨的豆饼,打碎的豆壳沫,还有特意买的营养猪饲料,加入温水,用木棍使劲搅拌,然后拎着小桶用舀子均匀放进猪槽里,让它们饱餐一顿,有的小猪仔抢不过,只好吃些“残羹冷炙”。养猪的那几年,我从来没清洗掉自己身上的“味道”,更没吃过自家养的猪肉。
步入高中,考进大学,猪圈没了,豆壳没了,“味道”也不一样了。后院多了几间厢房,厢房上都挂着大红灯笼,曾经跳下去的地方堆满了纸盒、饮料瓶、酒瓶,我家的小饭店正开的红火。我的假期生活也充实了许多,变身饭店服务员,每天穿梭于后院端茶倒水,上菜洗碗,忙活起来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每次收整成堆的瓶瓶罐罐,我总会抱怨这和晾晒收装豆壳比也好不到哪儿去。活越干越少,抱怨越来越多。妈妈依然默不作声忙活着…
如今,后院再没了那些垃圾,爸妈辗转几次住院出院,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后院开辟的小菜园种点儿葱蒜,栽几棵海棠。今年过年带着幼小的女儿回娘家,妈妈生病也刚刚出院,后院的几棵养了快十年的观景树也几乎冻死,爸妈甚是惋惜,说着眼里多了一丝酸楚。我让女儿拉着姥姥的手亲吻了一下,陪她在后院散步、晒太阳!我拿来剪刀把冻枯的树枝剪去,剪着剪着发现根部还有刚刚冒出的新芽。
回去上班前,我拿起手机录下我曾爬过的墙头,录下长过的泡腾树,录下石棉瓦猪圈,录下曾经穿梭的厢房,录下那几棵几乎冻死的观景树,录下后院里忙活的爸妈……录下的物非物,人非人,一切都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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