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士舰 著
一、 通感
客观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才构成了我们多彩多元的生活。
通感正是要求我们全身心地去感知生活,或审美对象,从而捕捉到完整的艺术形象。
在从古到今的文脉艺源中,它获得了不断的归纳、拓展、和创新,充分体现了它不朽的生命力,召示了艺术天地的高远和审美情怀的深厚。
人的不同的感官,只能对事物某些特定的属性加以认识,从感觉、知觉到表象的过程中,就是各种感觉器官相通的过程。
我们看到油条的焦黄的形状(视觉),加上扑鼻的香味(嗅觉),拿到手里的温暖(触觉),吃到嘴里的香脆(味觉),听到牙齿咬的嘎嘣脆(听觉),这五感结合起来,才出现了我们对油条的至死不渝的“热恋”。
通感,就是把不同感官的感觉沟通起来,借联想引起感觉转移,即“以此感觉写彼感觉”。
二、“热闹”与“冷静”
五官感觉相互连通的认识被凝固在许多久已习惯使用的固定词组中,将不同的五官感觉连在一起,成了汉民族语言的构词组语的基本方式。
“热闹”和“冷静”两词的含义 :“热闹”指使场面活跃,精神愉快,热闹的场景;“冷静”指人少而静,不热闹或是人沉着而不感情用事。
如果我们用拆词法来分析,或许能有另一种体会。两个词语拆成“热”与“闹”组合;“冷”与“静”组合;“热”与“冷”对应我们的触觉,“闹”与“静”对应我们的听觉。二者一结合,就把我们的听觉与触觉互通了。
“闹”,人多声音响,给我们的感觉是“热”;“静”,没人没声音,给我们的感觉是“冷”;这便是听觉与触觉互通后产生的感官相通效果。
又如“暖红”、“寒碧”、“响亮”等,其效果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红”这种视觉上的热烈给我们“暖”的感觉,“碧”即青绿色,便有寒冷之感;“响亮”则是听觉转化为视觉效果。这种现象也比较贴近现实生活,使人倍感亲切。
很多中学生不自觉地已经在使用了。
如:“刘老师的嗓音甜极了”、“语气中有一股怪怪的椒盐味”(椒盐是川菜调料,是花椒和盐巴的混合,火辣辣的)、“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太酸了”、“甜”、“椒盐味”、“酸”对应我们的味觉,用来形容嗓音、语气(听觉)、动作(视觉),让人耳目一新,同时又贴切准确。
《红楼梦》第十三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时,众人议论凤姐“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
“脸酸心硬”,用味觉与触觉的互补互济,很准确地表达了凤姐的人格特征:不留情面而又心肠狠毒。
“通感”作为一种修辞手法,最先是由钱钟书先生提出的,“中国诗文有一种描写手法,古代批评家和修辞家似乎都没有理解或认识”,“在日常经验里,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口鼻身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颜色似乎有温度,声音似乎有形象,冷暖似乎有重量,气味似乎有锋芒。”⑴
通感是人的一种正常的生理活动,通感手法的运用也并不是作者故意编造出来让人们感到神秘、不可捉摸的东西,细细体味,我们一定会感受到通感手法所带来的不一样的体验。
三、通感手法在古诗词中的运用
古人作诗已经体会到了触发诗兴的各种感觉,但是各种感觉之间有时又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往往相互贯通,也就是我们说的通感。通过阅读,把听觉、视觉、嗅觉、触觉都调动起来,使无生命的文字充满情感、温度、色彩和气味,让你有了真正的身临其境之感。
苏轼在《病中大雪数日未尝起观》写到“西邻歌吹发,促席寒威挫……人欢瓦先融,饮隽瓶屡卧”。
歌声响起,人欢乐起来了,寒意顿减,以致瓦上的雪都先融化。瓦上雪会融吗?不会,这是夸张的说法,也即表现“闹”产生“热”的感觉。
唐代散文家柳宗元在《小石潭记》(八年级下册)中写着“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坐在小石潭上,四面被竹子和树木围绕着,寂静寥落,空无一人,不觉心神凄凉,寒气透骨,令人感到悲哀。
仔细想来,我们似乎也能感同身受,当人内心感觉到凄然的时候,虽身处夏天,也会感觉到秋天般的寒意;当人内心愉悦欢喜,虽处冬天,也会有春天般的温暖。
正如《庄子·大师宗》的“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人的喜怒悲欢,与一年的四季的冷热寒暑竟有相通之处。
民谣歌者马頔在《南山南》里也向我们低声弹唱着“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南方的艳阳里”,怎么“大雪纷飞”?“北方寒夜里”,为何“四季如春”?答案就清晰多了。
钱钟书在《管锥编》里解读杜牧《阿房宫赋》:“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时,就指出“气候”盖指人事之情境,非指天时之节令。
四、中国现代诗歌对通感手法的传承
越来越多的作品并不是为修辞而修辞,而目的在于更细致传神地表情达意,为读者创造一个个优美的意境。
朦胧诗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朦胧诗人继承我国古典诗歌的优良传统,在他们的创作中大量运用了传统的通感手法。
如江河的《星星变奏曲》:“闪闪烁烁的声音丛远方飘来,一团白丁香朦朦胧胧”。
作者用“闪闪烁烁”来形容声音,因为声音一会儿入耳,一会儿消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这种的感觉与视觉上“闪闪烁烁”的感觉是相通的,便使得“声音”有了光色效果。
于是乎声音的隐约、白丁香的朦胧,便将人们带入一种令人陶醉的朦胧迷离的美好真切的意境。
《雨巷》是“雨巷诗人”戴望舒的代表作之一,让多少人为之倾倒。诗中那句“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作者运用听觉描摹视觉,一个稍带幽怨忧郁的眼神、顾影自怜的姑娘便跃然纸上。
何其芳那句“震落了清晨满披着的露珠,伐木声丁丁地飘出幽谷”(《秋天》),借视觉印象,用“飘出”写出声音柔美,烘托幽谷的静寂与心情的闲适恬静。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通感技巧的运用,能突破语言的局限,丰富表情达意的审美情趣,收到增强文采和创设意境的艺术效果。
五、通感在现代文学作品中的运用
在现代文学作品中,通感的使用,可以使读者各种感官共同参与对审美对象的感悟,克服审美对象知觉感官的局限,从而使文章产生的美感更加丰富和强烈。
我们把收录在初中课本里两篇课文拿出来对比一下,其效果便一目了然了。
朱自清在他的经典散文作品《春》中描写春风图时,这样写到“风里带来些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儿,还有各种花的香”,各种气味通过春风徐徐送入人们鼻里,使人直接感觉到春风的和煦,这是从嗅觉的角度去写。
然而,《紫藤萝瀑布》里让我们对味觉产生的美感更加丰富和强烈。
文章写到“我”伫立凝望着眼前一树盛开的紫藤萝花,“这里除了光彩,还有淡淡的芳香,香气似乎也是浅紫色的”,将无形的“香气”化作可见的“浅紫色”,把嗅觉形象用视觉形象表现出来,不仅仅写出了紫藤萝淡雅的香气,还巧妙地把人带入一种被浅紫色包围的梦幻的境地,就像文中后面写到让“我”有了“梦幻”的错觉,“想起十多年前家门外也曾有过一大株紫藤萝”。
朱自清也在他的作品中做过这种尝试,《荷塘月色》就有“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此处将嗅觉移植为听觉。
“缕缕清香”与“渺茫的歌声”,虽然前者是从嗅觉的角度描述的,后者是从听觉的角度摹声的。
但是,二者在许多方面有相似之处,如时断时续,若有若无,清淡缥缈,沁人心脾。
通过进一步了解通感这一艺术手法,我们中学生在鉴赏古典诗词和文学作品时,就能克服审美对象知觉感官的局限,更贴切地去体会作品中的艺术形象特点和作者的审美情怀。
当然,中学生在写作过程中,也可以此为鉴,善于想象和联想,巧用通感,点亮语言,让自己的文章更有文采和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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