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01

蔷薇与同伴在放学路上拼命的跑着，突然一辆三轮车驶过，同伴们被分散在了马路两边。那人却朝蔷薇这边追了过来，经过一个岔路口，蔷薇躲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面没有人，房门都是紧锁着的。

院里有棵大樟树，长得比房子还高。旁边种了很多花草，不过那满花架的牵牛花已都谢了。

蔷薇径直走过去，躲在了花架后面。花架旁有个鱼缸，里面养了各种各样的小鱼，蔷薇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小鱼，一时看得入了迷。

“姐姐！姐姐！”

这突来的声音令蔷薇打了个颤栗，回头一看，吓得瘫坐在地上。

那人正在她身后，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傻傻的笑着。

那人没有名字，镇上的人都叫他“傻子”，长得瘦高瘦高却没有人知道他多少岁了。脸黑黑的，是那种不均匀的黑，像在外面疯玩一天回家脸上沾满污渍的熊孩子。

“走！快走！”蔷薇在地上捡了根枯枝在空中使劲的挥舞，像从前赶村里凶恶的大黄狗一样赶着眼前这个可怕的人。

她挥舞了好久，那人还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冲她傻笑。这样的对峙使她用尽了全身精力，那人却丝毫没有惧色，她终于累了，蹲下来歇息。

她憎恶的盯着他，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令他赶紧走。突然，她看到了脚边的那块石头，她抓起石头扬在空中对着那人喊着：“走啊！快走开！不然我打你了！”

她本来也只是打算吓唬吓唬他，她以为那人会像村里的大黄狗一样拔腿就跑，可是好像不是这样，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突然，那人迈开脚要往前走来，蔷薇一惊不觉间将手里的石头向他扔去，刚好砸在了那人小腿上。

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在皮肤上流成一条醒目的红线，然后滴在了泥土里。傻子疼得哇哇直叫，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腿哭。

蔷薇被眼前的景象吓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本来只想吓吓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石头是怎样从手里滑落砸他腿上的。看着他在地上痛苦的样子，心里愧疚极了。

她在花盆旁摘了几棵开紫花的小野草在手里揉搓着，那是夏枯草，可以止血，这是邻居娟姐姐告诉她的，她外公是镇上有名的中医。

蔷薇取下红领巾把揉出汁液的夏枯草包在里面，试探性的接近正在哭的傻子。他没有反抗，任她把包着草药的红领巾绑在了他的伤口上，只是疼得忍不住抖动着。她没想到那傻子比他想象中要温顺得多，再看看他腿上的伤口，又一阵愧疚涌上心头。

02

过了几日，在放学的路上蔷薇又碰上了傻子。在他一边跑过来一边叫着“姐姐”的时候，同伴们都四下逃走了。

蔷薇这次却觉得他好像一点也不可怕了，她没有动，而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左脚上的红领巾。她想他跑得那样快，伤口应该已经好了吧！

傻子很快跑到了蔷薇面前，却在半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蔷薇笑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鸡蛋，那傻子以为又要拿石头砸他，吓得赶紧抱头。

等蔷薇把一个鸡蛋递到他眼前时，他才欣喜的放下双手，一把将鸡蛋抓了过去，放自己额头上一敲，剥了壳一整颗吞进肚里。

前不久蔷薇从同学阿芳的口中得知，这傻子的父母就是有时在街上行乞的夫妇。那男的是瞎子，家里穷又残疾娶不到老婆，后来不知道从哪里讨了个婆娘，却是个傻子。再后来那傻子婆娘给他生了个儿子，没想到随他婆娘也是个傻子。

蔷薇觉得他很可怜，加上之前那件事叫她心里愧疚，所以每天早上都从家里带一个鸡蛋出来，自己不吃，放学的时候给那傻子。

给了几回以后，傻子天天在放学的路上等她，她也天天给他带。从那以后傻子似乎变得很听她的话，也不再追着其他的女生叫“姐姐”了。慢慢的同伴们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惧怕他。

不过他左腿上的红领巾始终绑着，蔷薇告诉他伤口已经好了叫他取下来，他却怎么也不肯。

03

一个月以后，学校发生了严重的流感。很多同学都生病了，蔷薇也感染上了，一直发烧，妈妈给她到学校请了假，好让她在家安心养病。

好在挂了两天点滴以后烧就退了下来，烧退了以后她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只是全身还不大有力气。在家又休息了四五日，感觉好得差不多了才去学校上课。

不过奇怪的是这几日放学她都没有碰到傻子，她想也许是他这几天都没有见到自己，所以就不来了吧！

不知为什么，她早上还是习惯带一个鸡蛋出门，她想万一哪天傻子又来了呢！

蔷薇去上学的时候街道两边已经摆了很多摊位。今天是赶集，商贩们很早就把货物摆上了集市。尽管是早晨，街道也已经比往常热闹了十倍。

中午的时候，蔷薇像往常赶集一样没有在学校食堂吃饭，而是约了几个小伙伴一起去集市玩。

此刻的街道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两排摊位之间只有很小的空间给人过路。好在蔷薇和几个小伙伴身小灵敏，很轻松的在大人们留下的间隙里穿梭而过。

突然，他们瞧见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在那里贴着什么告示，喜欢看热闹的小伙伴赶紧拉着蔷薇涌上前去。

几个大人早已经把告示围住了，蔷薇他们几个完全看不到，只听那几个大人说是发现了一具男尸，器官已经都被摘除了。说最近镇上及周边地区出现了一个犯罪团伙，专门抓了人取器官去卖。

那几个人说罢，就骂了起来，用最粗野的话咒骂着那些杀人摘器官的人。

蔷薇听得心里一阵恐惧，她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残忍的事。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像杀鸡鸭一样的开膛破肚，取了器官，再像扔垃圾一样的抛尸荒野。

她很害怕，不由的一阵哆嗦，拉着小伙伴们赶紧离开那里。

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告示前的人都已散了。几个小伙伴说想去看看，蔷薇不敢不愿去，他们几个见蔷薇胆小，就想吓她一吓，硬拉着她过去，她越害怕，他们就越觉有趣。

蔷薇挣扎着来到告示前，照片上的红领巾郝然映入眼帘，那条红领巾正好绑在死者的左腿上，身上和脸打了马赛克看不清。

旁边又过来两个大人，一个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这肯定是那个傻子，那日我从田里回来，走在镇小学的那条路上，看到一个黑色面包车把那傻子抓上了车，就飞一样的开走了。”

“你那么肯定他们捉上车的就是傻子？”

“怎么不肯定，那些天田地里的事多，我每天回来天都快黑了，不晓得是咋回事那几天都能碰到那傻子在那条路上走来走去，看了那么多天哪会看错。”

蔷薇听到这全身不住的抖，眼泪漱漱的往下流，眼里的那一块红布条模糊了再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旁边的同伴看到她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颤抖也吓得不轻，本来只是同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她胆子真的这么小。

他们扶着她去了学校，蔷薇一句话也没说，下午就昏倒在课堂上。

之后，躺在床上病了很久，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邻居们都说她是中了邪。

后来班主任来看她，说了好些宽慰她的话，还带了那几个吓她的同学来跟她道歉，她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住的流眼泪。班主任见状，怕又是那几个同学刺激到她了，赶紧带着他们出去了。

病了一个多月终于好些了。能下床走了，人却瘦了好大一圈，妈妈看了心疼得不得了，每天给她炖各种滋补的汤，却也没见她喝下去多少。前几天还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给她炖汤，没想到蔷薇看着那碗鸡汤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因为她状态还不大好，妈妈还不放心她去学校，便一直和学校请着假，连中考都没有参加。班主任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让和她玩得不错的阿芳放了学来给她补补功课，有时他自己有空也会亲自过来。

这样又过了半月，在老师、家人和朋友的帮助下，蔷薇终于能够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了。

有日，她在街上碰到了那对行乞的夫妇。他们在一个摊贩面前伸碗乞讨，那摊贩在他碗里扔了一块钱的硬币后问他：“你儿子呢？”

那瞎子笑着答他：“去他外婆家了。”

之后，蔷薇偶尔会碰到那对夫妇，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