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的第二个白班阳光明媚。家住洛阳的老聂早早就起了床，吃过早饭，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色工作服之后，才出了门。一如往常骑着他那辆老旧的灰色电动车，行驶在上班的路上。
今天对于老聂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由于出门比往日提前了半个小时，他把车速开慢了一个档。四月的江南，村里马路两边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老聂的车子继续朝前行驶着，然而，他的心绪却随着远去的油菜花，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四月。但那天，天空并不晴朗，也不明媚，而是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今天是他退休的日子，上午还要到厂部有一个欢送仪式。
想着想着，心头真是感慨万千。这些年的岁月里，工友们在他的眼前，像放电影一样一一闪过。当他的徒弟刘权在他面前闪过的时候，他轻轻叹着气，这是积压在他心里十几年的一个心病。
说起老聂这个人，班组里的人都挺佩服他。从业这些年里，他在岗位操作上，应该算是零事故，而且还曾多次发现过重大隐患。领导心里也十分信任他，总之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工作从不怕苦累、不偷懒、认真负责，对待徒弟严格但有耐心。他也有一个小小的缺点，就是脾气有点急。这个表现在，他对曾带的两个徒弟身上，那两个小伙子都是刚走出校门的实习生。先后被分配到岗位上时，对工作操作不上心，安全意识也不强，得过且过。有几次见他发急了，黑着脸给他们讲了好几个安全事故案例。听了他的教育之后，那两个新员工后来对工作慢慢认识上去了。
这些年老聂带过的徒弟不止20几个，有的早已转到别的部门被加以重用。在这众多的徒弟当中，曾经有一个叫刘权的外地人。人很好，工作也认真，他和师傅老聂很合得来。
说起刘权，还得从十几年前那个下着雨的早上，一场交通意外事故说起。
事情是这样的：头天早上，徒弟刘权带来了一大份早餐。这份早餐是他从离宿舍不太远的一个地方买的，那是一个外地人新开的特色点心店。他让师傅尝尝这家外地人的手艺，果然，师傅老聂对他带来的新点心赞不绝口。当即就跟他说：“麻烦下次你再去的时候，帮我带几斤，我拿回家去给家里人尝尝。”
徒弟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还是要去买早餐的，顺便给你带一下就是了。”
没想到的是，刘权在第二天早上买完点心过马路时，被一个酒驾违章的司机给撞了，出了车祸。尽管他被120送到医院，但还是因伤势太重，抢救无效去世。那年他32岁。留下一个10岁的儿子，名叫刘彬。
早上点名的时候不见徒弟刘权出现，到了工作岗位上，师傅老聂赶紧拨打徒弟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就是没有人接。临近中午的时候，传来了噩耗，刘权在早上班时遭遇车祸已经去世了。在后来的现场图片中，老聂一眼就看到了车祸现场，撞破的电动车旁还有一大包点心。
这一包摔烂的点心，在老聂的心里已经装了十几年了。他不愿再想，甚至他再也没有去吃那一类的点心。
这些年来在他的心里，他甚至把徒弟的那场意外车祸，规到自己的身上，常常会深深的自责。他想，如果不是他让徒弟帮忙带点心，第二天徒也许就不会再去买，也就不会出事了。徒弟一家到现在应该是非常幸福完整的一家人。
不知不觉他已经骑到了厂门口。上午厂里为老聂和另外一个也即将退休的女员工，在场部开了欢送会。
真是无巧不成书。去年在新带的徒弟中，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老聂一眼望去，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这个年轻人就是他曾经徒弟刘权的儿子。名叫刘彬，是来这边的实习生，签的是去南通的合同。
刘彬成了老聂的徒弟，老聂对这个徒弟真的是照顾有加。无论是电脑上还是现场，他对刘彬都是手把手的教导。尤其在现场，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的徒弟。生活上，老聂隔三差五就会把南方这边，他家里的拿手菜，给徒弟带上一份。节假日或是偶尔的休息，他还常把徒弟带到家里面去吃饭。不知不觉，这一对师徒在同事的眼中，俨然就像一对父子。但其实他们更是更像是一对忘年交。
老聂今天和徒弟刘彬为这顿退休前，和同事们的“最后午餐”争执不下。徒弟要为师傅送行，师傅又要提前为徒弟送行。最后还是徒弟没有争过老聂。派徒弟去食堂打了米饭。老聂又另外在美团上订了两个煲和几个菜，中午由快递小哥送到了操作室。
今天老聂和操作室的同事们，这顿午饭吃得特别温馨，美好。
午饭过后，休息了一会儿，老聂主动带着徒弟刘彬去现场最后一次巡检。他知道，这也是他离开中天退休前的最后一次设备巡检。在他心里，也是在和这些设备一一告别。今天在现场的巡检，老聂停留的时间稍长，他看着眼前的设备，若有所思。出来后，他从徒弟手中拿过门锁，稍稍迟疑，然后又果断把门一下锁上。像是在给自己在中天工作的这些年的职业生涯，一个完美的收官。
晚上下班后，他和徒弟刘彬脚前脚后出了公司的大门，两个人同时停了脚步。
“师傅，我们今天就此分别了哈，您老人家一路保重。”
“哈哈哈！就你小子嘴贫。你小子得给师傅记住了哈，到了南通，你要认认真真工作，可不能偷懒。要在微信上跟师傅常联系啊？”
“那是必须地，师傅您老，一路走好。”
两人相视，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然后骑上各自的电动车，都朝着自己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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