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可妮并不吃东西，只是挨坐在旁边，默默盯着进食的女孩，双手托腮，仿佛要看出个花儿来。喻言啃着玉米，虽然目不斜视，但最后几口米粒怎么咀嚼也难以下咽。一不留意，有个玉米卡到喉咙，惹得她连声咳嗽。
“给，快喝水！”
是救命的水，喻言两眼冒泪，咕咚咕咚几大口才把异物冲下胃。
“曾可妮！”
“怎么了嘛！”
“你到底有没有事！”
曾可妮接回瓶子，矿泉水少了一大半。瓶口遗留的水滴顺着瓶身往下滑，一路滴到地上时，她拧紧瓶盖，与喻言对视。
又被这种莫名的，她能猜到但又不敢下结论的眼神锁定，还在努力平复喘息的喻言感觉气息又不稳了。
“你要不要看我跳我怎么这么好看？”
“哈？！”
喻言有听蔡卓宜说曾可妮进了《好看》组，甚至还生动形象地跟她学了，曾可妮怎么在R&B最后一个名额被选走时的气恼，怎么在只剩《好看》可选时的羞怒。左三圈右三圈的打滚可能是蔡卓宜略有夸张，但喻言能想象到眼前这个已经一本正经摆好起势动作的大个子怎么撒娇。
笑意便不自觉地溢上嘴角。
“不要笑嘛喻言~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跳这么娘们儿唧唧的舞。”
“噗，好的。我不笑。你跳。”喻言面热，以手遮住没控制住的咧嘴，“挺适合你的。”
“……”
喻言见曾可妮的脸颊鼓了几鼓，可能要反驳她，但最终也没吐气成字。
“请您开始吧！”
像导师一样，喻言正襟危坐，双手放膝，准备欣赏一场视觉冲击。
“我让 天地 焕然 一下灿烂”
“服啦 服啦”
喻言依然笑出声，但收到表演者的一个大白眼后，立刻自动作势拉上嘴链“shut up”。
“我让 年华 猛然 一下慌乱”
“服啦 服啦”
喻言当然见过曾可妮跳可爱的舞、性感的舞，那时还是曾妮的她，作为专业舞者能掌控多种类型不在话下。不过这几年来，偶尔收到这家伙的跳舞视频，却是往酷帅方面一路狂奔了。《破风》很帅，她承认。不过，《好看》这首歌，让曾可妮露出娇憨本性，也挺好的。
“我让 空气 醉然 一下酥软”
“服啦 服啦”
喻言赧然，这个飞吻动作她怎么不记得了，人家原版有这么肉麻么。
“整个 地球 油然 围着我转”
“yeahyeah”
所以，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长手长脚的家伙，果然跳什么舞都不会难看，喻言兴趣渐浓，上身前倾，情绪也被带了进去——“你就是这么好看啊”，有个声音从心底冒出。
“啊啊啊我不会啦！”
“？？？”
曾可妮突然急停，让喻言措手不及。风火之间，刚刚还是表情管理做得超级到位的偶像，此刻背着她咕咕灌水，把刚才她剩下的那瓶水喝了个底朝天。
“喻言！你笑吧！现在我准许你笑了！”
视死如归般，曾可妮把瓶盖一合，把空瓶一立，叉腰横在她面前。
太阳应该完全落下去了，残留的余晖，覆盖着这片大地，覆盖着这个带有金边的人。
就像安抚大狗狗一般，喻言牵手，让这个人坐下休息。这才跳了一小节，就累成这样，体力不行啊姐姐。
“挺好看的。”
“啊？”
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没头没尾，还是有人脑子犯抽总反应不过来，导致对话又陷入了僵局。
“我说你。”
“我啥？”
喻言想把脚边的玉米棒子砸某人身上，贝齿嗑下唇，忍下一口气。
“你傻瓜。”
“你看你看，喻言你这个坏女人，我就知道你会觉得傻！呜呜呜果然太傻了这支舞！为什么啊都怪莫寒！莫寒我与你势不两立！”
没有摄像头，没有其他人。说话便没有太多顾忌，曾可妮便有胆量这里“口出狂言”。
“她跳的哪部分？你跳的哪部分？是摸来摸去的哪部分吗？你是C吧喻言！”
一连串问题炮轰，喻言捂着耳朵，躲着冲过来的燥热气息。
“曾可妮。”
曾可妮乖乖安静。
“我是C。当然有摸来摸去，什么摸来摸去，曾可妮你整天想什么玩意儿！”喻言声音也大了起来。理直气壮吗，不，正好相反，虚张声势还差不多。干嘛突然心虚啊，喻言扪心自问，她也没犯什么错对不对，“都是舞蹈动作，别装白痴好不好！”
“那证明给我看。”
曾可妮不知什么时候把长腿盘在足够宽的木凳上，双手也一盘，架在腋窝里。突然审讯的立场变换，喻言莫名成了“犯人”。
大可不必。
喻言想了下午练习的一小段，她还没足够勇气，现在跳给别人看，给这人看。
“下午我们组只分了part，过了一遍歌，没学动作呢。”
“……”
“真的。”
“……”
“曾可妮你别过分啊。”喻言做出一个凶狠表情，她知道这招对曾可妮屡试不爽。
“喻言我可能忘了跟你说了，晚饭我是和蔡卓宜一起吃的。”
喻言不得不承认这关难过了，没好气地把垫在屁股下的长外套甩给曾可妮，还“正好”砸了个满头。
“我开始了。”
“唉，你等会儿等会儿！！”脑袋还被捂在衣服里的人慌忙喊着停，手上扯着布料，恨不得直接撕开。
喻言回头，望着这一幕滑稽画面。有些沉重的东西，好像不再压在心头，随着飞起的凉风，飘到了暮色里。曾可妮，大傻瓜。
“好了。”
毛茸茸的脑袋终于拱出来，喻言没来得及回神，霍然对上在夜里尤为闪亮的明媚狐眼。糟糕。
舞蹈开始得突然，喻言不敢看“观众席”，凭着记忆尽力把动作做出来。
对，只是做出来。
喻言唱得很轻，明明歌词早已记牢，但仍怕吐露某些东西一般，把那些词语压在齿尖。
“你买了件很帅气的衬衣”
“问我什么时候去接你”
“R&Ball night”
“You justwanna R&B all night”
“？？？”
曾可妮是怎么做到上一秒还在凳子上，下一秒就跑在背后的。喻言想停下，却在耳边收到“继续”的指令，被催了眠一样，乖巧地继续动作。
“Youcan’t be my boyfriend”
曾可妮的低音，一瞬间让喻言有所恍惚。她有多少声线，她明明早已再熟悉不过，为什么却突然陌生得让她觉得是一种生涩的夜场“挑逗”。
喻言真的无法再继续，因为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压在栏杆之上。
“曾……”
“别说话。”
曾可妮把人环固在怀抱里，埋在那个人发间。吸鼻一闻，虽然掺杂着汗味，但的确是她猜想到的洗发香味，果然还是那么念旧的人啊。固执地坚持，固执地坚守。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路灯楼灯继任而上，照得这片建筑不输白日。而这个少有人来的偏僻阳台，只有两盏夜灯，明暗忽闪之间，有些东西缥缈似远犹近。
俗话总是说得对，高处不胜寒。就算微风，刮在高层，也嗖嗖冲刷着体温。曾可妮很自然收紧双臂，双腿不忘往前挪了几分，把怀里的人包得更紧。
“有点冷呢，喻言。”
喻言一点都不冷，身后的柔软抵得她热气不断生成。她试着挣扎，但上下一体的禁锢，使她全做无用功。只能乖乖双臂倚栏，也算难得安定下来，静静欣赏这几个月来她们穿梭其中的树与路与建筑物。
耳边的呼吸愈加平稳，喻言怀疑是不是有人又睡着了，手肘顶了顶后方。
“干什么呢喻言，痒~”
唇齿间的热气打在耳廓，喻言庆幸现在是散发而没有扎马尾，还能依靠不厚的发层隔离了更多温热传递。
“困了就回去睡。”
“不困呢呜。”
“美吗？”
“嗯？”
“我说这景色。”
“还行吧。土有点儿黄，叶子还不够绿，楼也太多。”
“喻言，你真是……”
“哼？”
“就不能放松一下嘛。”
曾可妮放开一只手，喻言以为终于解脱，准备离开。却发现身体仍旧动不了，而且头顶多了几根手指，在顺毛？
“卓宜让我谢谢你。”
曾可妮的思维总是跳跃，挣扎的意向被打断，喻言努力跟上这家伙。
“谢我什么。”
“当然是谢你让咱们组赢啊！笨蛋。”
喻言想把叠着的小臂上下换位，再放下时却有一只胳膊已铺在栏杆上。她犹豫了一秒，像偷到腥的猫儿一样，瞟了眼两侧，咬着嘴角安心放上去，果然比冷硬的栏杆舒服多了。
“哦。她怎么这么客气，大家一起的努力。”喻言索性趴下去，不是让她放松嘛，腰背也完全卸力，拱到后面。
“嘶-”
“怎么了！”
“喻言你把我腹肌撞碎了。”
“……就贫吧你！”
听到无厘头的解释，喻言腰上使力，故意又往后撞了几下，惹得身后人忙着躲避。但突然之间，喻言干咳，停下动作，重新把腰板伸直，全然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曾可妮任怀里的小朋友玩闹，安静下来后，继续揉毛。
“还有昭艺，还有徐老师，都说这次多亏喻言呢。”
“什么啊，骗我的吧。”
“骗你是小狗！”
喻言笑着腹诽，你本来就是小狗啊。
“她们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唔……”喻言认真等待曾可妮的理由，“怕你咬她们吧！”
“你！”
喻言果真如曾可妮所说，拿起手边的白肉就咬了下去。
“哎呀！喻言你果然会咬人！”
曾可妮尖叫声大，但被衔住的手臂却没有挣扎，任“小狮子”啃噬。
闹归闹，曾可妮觉得手臂上的湿意有点痒，但没法去擦，或许也不愿去擦，就任风吹干吧。
“所以，我们的喻言真的很棒啊。”
直到红毛被撸得丝丝柔顺，安抚者才满意地点点头，让这只手回到原来的位置。
“别给我来这一套啊曾可妮。”
“喻言你知不知道皮筋总是绷得太直，会断的啊。”
“……知道。”
“你永远是我的一，”曾可妮突然自打嘴巴，“不对，你是我的第一名！”
喻言没听出这两句话的区别，但听到了这人要给她的那份慰藉。趁怀抱松开的时机，回身攀上大高个的肩头。
“谢谢你。”
曾可妮仍旧手不离嘴唇，快摸出茧了。
喻言看不下去，撕开一包辣条，扔给她，让她手上干点别的。
“你说那些喊你老公的粉丝，要是知道她们老公是个智障，会怎么办？会立刻脱粉吧。”
“老公？喻言你刚才喊我啥！”
喻言这次真的把另一根刚啃一口的玉米棒，往这个人身上锤。
“曾可妮你别给我装傻啊，还占我便宜占我便宜！”
“我哪有！我没有！”
曾可妮这次知道躲闪了，因为真的无辜。
“刚被你强吻，我都没说你占我便宜，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你还说！你给我闭嘴！”
走廊挺短，经不起两双大长腿追逐。呼喊之间，跌跌撞撞往楼梯间跑了下去。
走廊两头，电压仍不稳定的灯管继续闪烁，就如少女们的心——小小光源，虽然起起伏伏，但相互陪伴。再黑的夜，再冷的风，吹不倒刮不灭，永远生长，一起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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