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下大雪。
就在一个人也无的夜里,雪霰像盐粒,像最小单位的泡沫塑料,组成了声势浩大的雪军天团,齐刷刷地循着风往下簌簌降落,有组织有纪律有阵容。它们静悄悄地投身天地间,仿佛下得越寂静,第二天让人拉开窗帘时吃的惊喜越多。这雪是有点小心机的。果然在今早上看天时,被眼前壮观的白色闪了眼。肥厚的雪层垛在矮树墩上,像蛋糕抹上一层浓密的奶油。高高的枝杈上残留的叶里也载满了雪,它们像是乘着一艘小船,在风里摇曳。因为有了重量,这种摇曳显得笨手笨脚、娴静得很。地上有一串深深的小脚印,应该是猫咪在这里经过,现今,不知去哪里躲雪了。
中午时分,失去了后援,直接被阳光烤着,阳面的雪很快就妥协了,成了屋檐上的冰柱,地上的雪泥。阴面的雪还可以继续坚挺着,直到清道夫将它们全面铲除。
记得小时候的雪特别坚强,一下就是好几天,不依不饶地一层层堆覆,最后铸成冰天雪地。那时候天气极冷,风助纣为虐,像冰冷的钉子,带着锐气,蹭蹭地滑过人的皮肤。
我们调皮,把一个同班男孩的车座上浇上水。就为了在后面赶着,看他只得站在脚踏板上骑车的样子。他一前一后地扭着身子用劲儿蹬,遇到红绿灯就急急忙忙地跨下来,用脚刹住,我们在后面喝着冷风呼哧呼哧地大笑。
我的好朋友叫朱相君。她喜欢那个男孩,既然喜欢,用的方式就是要惹他,不搭理他,跟他别扭着来。这大概就是小学时候暗恋的形态。
到了初中,我的闺蜜也用过这招,她把喜欢人落在课桌上的眼镜盒里倒上牛奶,第二天奶水已浸润到盒子内部了,但是闻起来有一股奶香味,小帅哥在课间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又重新把脱下来的眼镜放进去,闺蜜说,哇,那是我喝剩下的牛奶,这就算是亲密接触啦!后来这位班草就成了她的初恋。两个人身高不是很对等,闺蜜176,班草帅成谢霆锋那样,身高也像,173厘米,于是谈起恋爱来有点倒插门的感觉。一直到毕业前夕,两个人还腻腻歪歪谈诗说曲,就是没牵过手。闺蜜掉了泪,班草要安慰,说,如何能止住她的泪。
闺蜜说要不你牵我手吧。
平地惊起一声雷。
班草伸出他巴掌大的巴掌,握住了我闺蜜两个巴掌大的巴掌。
那时候我还留着寸头,跟如今老公一般长的寸头,穿着不分性别的宽大校服,经常充当闪亮电灯泡角色。班草请闺蜜吃饭,如果我没有去,那么闺蜜会在他们吃完后给我打包一份回来。
我就在教室里,把塑料袋里炸酱面套进小水缸,呼哧呼哧地喝面条。历史老师在上面纵横捭阖,我在下面大快朵颐。
我闺蜜眼里对我对他都是满满的喜欢和满足。
现如今,闺蜜有了越来越多的心事,在抑郁的边缘走了一次又一次。有时候她对我说她很好,更多时候,她说她不好,她说没有什么能让她激动或者兴奋,她说怀念从前。
从前我们最忧愁的就是没钱,没法买很多很多的书和磁带,吃好多好多米线和面。如今我们有钱了,见到雪,却不像从前那么欢喜。觉得,不过如此。
人生是否就是从“好奇”到“习惯”中走过,从一个个“哇,好棒”的时刻到一个个“不过如此”的时刻。
天空中令人喜悦的惊雷不会再一次次闪过。
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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