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来生，请你一定要听我说一声：“你可以抱抱我吗？”

文/小胖

窗外，凌烈的风透过墙头的隙缝吹翻了桌上的日历，时间定格在2107年的最后一天，你离开这个世界许多年了，我是小曼，在这所空荡荡的房子里，翻着泛黄的老照片，青春的影子又一个个鲜活起来，一个人静静地回忆走过的岁月.

你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从来不辜负任何一份善良的灵魂，可命运从来都没有善待过你，上苍就这样残忍地早早带你离开了这个世界。你走后，我一个人回到我们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静静地坐在桌前，铺纸研墨，那些藏了几十年的话终究是想告诉你的，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泪水对我来说是一个稀罕的玩意，生活不管遭遇怎样的艰难，我宁愿打掉牙齿和血咽，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我眼角的无助与绝望。可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任我怎样想掩饰住对你的眷念，还是无法抑制住眼角的泪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帘浸湿了整个信筏，集聚了一个世纪的话语，终于有机会告诉你了。

时光沿着时空的隧道穿越，遇见你的时候，你穿着绿军装，踩着单车从洒满阳光的街道闯入我视野，脸上纯洁质朴的笑容无比灿烂，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嘲讽和鄙视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你的笑容给予了我无限的温暖，从那时候起我就记住了你，那时候的你是全连的学习楷模，是大家仰慕的英雄，我只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不起眼的小草，习惯在一个角落里关注你的点点滴滴。

以为来到文工团，就会逃离童年里的那些可怕的噩梦，“军装照事件 ”的暴露，郝淑雯一行满腔正义的揭发，不留余地的践踏我尊严的时候，我知道又是一个噩梦的开始了，将自己藏在黑暗的角落，空荡荡的排练厅，那个孤独的身影一直旋转着，旋转着，似乎永不停息…….

《沂蒙颂》的排练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我天生狐臭，出汗多了，身上自然会散发一股谁也不愿意多闻的味儿，李克公然反对与我搭档，指导员也无力改变这难堪的局面。这时候，你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排练厅里响起，“我和小曼搭档，我愿意和小曼合跳这段舞蹈。”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但我知道我无比感激你。

第一次与你如此近距离的接触，you touch me!

一双细致有力，带着温柔力道，浑身散发着男人气息的手，触摸在我婀娜的腰肢上。许是从小缺乏爱，缺乏关怀，那一刻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沂蒙颂》优美的音乐激发了我身体里每一个舞蹈细胞，唤醒了我枯寂内心的所有悲喜，舞动的身姿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头发和裙摆在午后微弱的光线里飞扬开来，仿佛全世界都沉醉在这优美的旋律里，这一刻，我仿佛听见了时间断裂的声音，有一种强烈的幻觉你是属于我的。

你的辉煌终结于那场对林丁丁失败的告白，林丁丁的眼泪让你手足无措，那个拥抱也是慌乱的，你甚至没来及回味在你怀里第一个女人的感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窥见了这一幕，林丁丁可以接受一个医生的暧昧，也可以接受一个摄影记者的亲吻，就是接受不了一个英雄的拥抱。这个世界，人们喜欢看草根逆袭建高楼的故事，但更喜欢楼塌了的故事，于是你成了众人嘲讽的对象，一次触摸事件彻底改变了你的命运。之后迎接你的就是一系列无休止的审查，最终的结局就是你被下放到最边远的边防部队接受锻炼。

你离开的最后夜晚，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在所有人都背叛你的时候，我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我毫不避讳地来到你的房间，真的想为你做点什么，可看着你一样样整理行装的时候，我思量了许久的话一句也没法说出，你丢弃了前半生所有的荣誉，你没有为自己辩驳任何一句话。我提出我是否可以收留你丢弃的所有的奖品，你没有太多的表情，只说了一句话：“只要你不介意，我没有意见。”我抚摸着一张张奖状，百感交集。怀抱着你所有的荣誉，似乎拥有了你所有的前半生，心底徒然升起一种无穷的高大感，抬起高傲的头颅，似乎对着全世界宣告，“刘峰，明早我送你！”响亮的声音一直在楼下回旋…….

我俩再遇见，已经是许多年以后了，你失去了一只手，我也失去了丈夫。我们相约一起去看看逝去的战友，你还在寻找那个不知道果丹皮是什么的小战士的亲人，战争是残忍地也是无情地，多年一直无果。

那个夜晚，世界仿佛抛弃了我们，当我在楼道滑倒跌入你怀里的瞬间，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被你拥入怀中，黑夜给了我一种错觉吗？你的鼻息如此平静而清鲜，一丝清凉似乎印在我的额头上，就像夜色中浓郁的冬青树的芬芳，第一次想你抱紧我，我想对你说那句从没说出的话，可你悄无声息挪开的臂弯让我想说的话，哽咽在喉咙，再也无法说出半个言语。

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了，上天从没善待过你这样一个好人，再遇见的时候，你已经是胃癌晚期了，你没有拒绝我陪陪你的最后要求，我们待在一起的日子，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穗子送来的三万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让我们在最后的日子，免于困在难堪的境地。两年多的时间，互相陪伴度过700多个日夜，可终究不是别人想象中模样，你最终也无法愧对你的善良，我们到了最后也没有做成夫妻，因为你觉得这样的自己给予我始终对我是不公平的，也许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幸还是不幸，早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时光穿梭了一个年代，我已经从当年青丝窈窕的少女变成白发丛生的老太太，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你走了许多年了，可你的气息并没有消散。大门口是你为我打制的钥匙篮儿，到如今依然用的很好，你叮嘱我的家里破碎的青花瓷碗要扔掉，小心劣质的指甲油有毒，到如今我还能记得，一个人过了许多年，我早已经学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青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坚强的生存着，证明着些许平凡。

楼下的广播也不知是谁在播放，“每一个垂暮的生命，都经历过青春；每一种平凡的人生，都可能遭遇过激情，虽然个体渺小，但人生的芳华都值得回忆，不管岁月如何蒙尘，也掩盖不了芳华的绽放。刹那芳华，也许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是小曼，经历了人生无数的落幕与换场，这辈子我想对你说的话终究都一一错过了。我想如果有来生，冬青树下，可否请你一定附耳倾听，抚摸着我的发丝，庄严地，认真地，听我对你说一声：“你可以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