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平安归来。”
蜀地多湿雨,沈颜扔下手中的油纸伞,踏着青石板的道路,怔怔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彼时,她穿了一件红衣,似残阳,似血。只因两情缱绻之时,他曾说过,最喜看她穿红色。明日,他将领兵前往西北杀敌,所以今日特来告别。
“阿颜,你懂我的,家国危难之际,身为一国之将,我理当义不容辞。可这一去,恐无法再与你共白头。你…”
梁寂话音未落,沈颜突然冷冷一笑。
“所以,梁将军,你是来和我断情的?若如此,那我真的不懂你。”
梁寂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心突然乱了。他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是这样,你知道的阿颜,你知道的…”
他向来不善言辞,急得脸色发红,此时却也只会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沈颜心有不忍,但还是冷下心肠,接着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离开了,你要辜负你曾对我的承诺。”
梁寂的眸子顿时暗了下来,眼前空洞无光,他俊美的脸上满是痛苦,小声地嗫嚅道:“阿颜,那,那你就当从未认识过我吧。”
他不敢看沈颜此刻脸上的表情,于是头也不回地从草屋里大步走了出去。
屋外下着绵绵细雨,沈颜站在原地,细雨沾湿了发鬓,打湿了她红色的衣衫,她恍若未觉,只痴痴地呢喃着:“梁寂,我等你。”
我不会阻你,你既不愿让我陪你同往,那我便一直等你,生死不怨。
边塞十年风霜,梁寂站在斑驳的城墙上,平静地遥望着蜀中方向:她该成亲了吧,有夫有子安稳幸福地度过一生,才是她该有的结局。
深夜,将军府中依然灯火通明,梁寂站在沙盘边愁眉不展,身边的将领们也一个个地唉声叹气。
“梁将军,眼看就要冬至了,可我军将士并无足够的衣物可以御寒,恐怕……”副将摇了摇头。
梁寂问道:“京都那边可有消息?”
“未曾,京都那边恐怕也是物资短缺,前些年商户处处为人所鄙,如今但凡卖丝绸棉麻的商户,哪个不是用鼻孔看人,到处哄抬物价。”
副将恨恨地说道,眼圈有些发红:“将士们辛苦戍边,为的是什么?可……”
梁寂拍了拍他的肩膀:“时势如此,世人皆不容易啊。但戍守边关,所为的那万千百姓里,亦有我们的家人。”
说着他环顾了眼四周,“明日我去城中几家织锦行、成衣坊看看,如若能说服他们捐赠一些衣物,那便再好不过。如今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将领们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各自回府休息了。
次日清晨,将军府守门的小厮急急地朝正厅跑去,梁寂正坐在那里喝茶,见有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以为是有什么紧急军情,连忙站起身问道:“何事?”
小厮喘着气道:“将…将军,门外,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还带了好几车御寒的衣物。”
梁寂眼睛一亮,急急地问道:“此话当真?”
“那女子说,将军出门一见便知晓。”
梁寂忙大步朝门外走去。
女子背对着将军府大门,着了一身红衣,黑色腰带裹在腰间,头发同男子一般只用了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光看背影便让人觉得英姿飒爽。
梁寂忙抬手作了一礼,“姑娘前来,可是有事相谈?”
女子突然转过身来,笑着道:“将军,许久未见。”
梁寂顿时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她,轻声道:“阿颜。”
来人正是沈颜。她上前一步,抱拳施了个礼,“将军,小女子听说军中将士缺少御寒衣物,前些年小女子刚好开了家成衣坊,想着将士们戍守边关不易,于是便和城中几位老板商量着尽一份力。我身后这些,希望能帮到您。”
梁寂看着眼前与十年前并无多少变化得她,心中顿时一痛,他强忍着泪意问道:“阿颜,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沈颜始终带笑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她只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
片刻寂静,她轻笑着说:“将军问此话,岂不多余?”
梁寂连忙上前拉了她的手腕,急急地朝府中走去。身后,她已然泪流满面。
“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如何而已,你为何而哭?”他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温柔地道。
沈颜连忙挣开了他,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冷冷地道:“将军此举逾矩了。”
梁寂心头一冷,“你成亲了?”
沈颜终于大哭起来:“我和谁成亲呢?你不在,我要和谁成亲呢?当初,你以为那样一走了之是为我好,可你真若为我好,当初就不该让我爱上你啊。你让我爱上了你,那为何不肯相信我可以和你同甘共苦,可以同你一起熬过黄土白骨呢?梁寂,我只能说,你真的好残忍。”
梁寂听她一番言语,瞬间红了眼眶。大漠风沙,战场染血时他不曾哭过,凄风苦雨,独自一人时他也未曾哭过,可现在她仅仅只有几句话,便已让他溃不成军。
梁寂上前抱住她,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是我不对,是我不该不相信你。”
沈颜紧紧搂着他,哭着道:“那你还赶我走吗?”
梁寂摇着头道:“不赶。”
沈颜终于在他怀里笑了起来。
她没说的是,自他走后,沈颜独自一人骑马走遍和他一起走过的路,独自一人喝和他一起喝过的茶,独自一人下和他一起下过的棋。她从来没想过这一生一定要大富大贵,即便当初开成衣坊,也不过是想着将来说不定可以接些活计,离他近一些。
边关清苦,但我只要一盏清茶和你,便足以慰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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