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女人的心里都有一部言情小说的梦,但大多数的她们都过着名叫《现实》的生活。借 《她们的生活》,记录平凡女人真实的喜怒哀乐,她们或许不美丽,或许不成功,但却真实,却可爱。
大姨打来电话时,白晓文刚把女儿艾米送进了幼儿园。这几乎是一天中她最轻松的时刻了,难得的属于她自己的时光。秋末冬初,一夜的风雨后,落叶满地。阳光与冷风做着激烈的斗争,空气格外的好,出了园门,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大衣往身上裹了裹,快跑了几步,钻进了停在马路上的车里。此时正是孩子们入园的高峰期,家长的车横七竖八的铺满了正个马路,有的见缝插针,有的蠢蠢欲动,滴滴声此起彼伏,任辅警也只能站在马路中间束手无策,他们也知道想让一个家长在关乎孩子的事情年前保持冷静是有多难,索性就不管了,让大家自由发挥一会儿吧。在最里层的白晓文当然也没有杀出一条血路的能力,索性就把座椅调低了些,闭上眼睛,准备享受这片刻的清净,可还没等眉头彻底舒展开,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大姨说,晓文啊,白丽她自己走了。白丽,是白晓文的妈妈,可对于她来说,白丽只是白丽。
葬礼似乎是一气呵成的,现在殡仪行业的一条龙服务周到至极。在白晓文爽快的选定了一个价位不高也不低,程序不繁也不简的套餐后,销售人员将一直保持的恰如其分的热情推向了顶峰,临走的时候还饱含深情的对她说:“姐,你只负责悲伤就好,剩下的就放心交给我们。 ”悲伤?这句话提醒了她,是啊,她难道不应该悲伤吗?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接到电话的那刻起,在她心里涌动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丝背离人性的喜悦,不,也可能远不止一丝丝。但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这种心理是不是应该接受一场灵魂的拷问和道德的批判,“都交给我们”的承诺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要她做,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她这个第一顺位直系亲属来签字确认。
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人并不多,这在白晓文的意料之中。白丽原来工作的单位在90年代的国企改制中就被买断了,大部分职工都被迫下了岗,分散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里去“自谋职业”,在那之后大家都为了生活各自奔波,再加上白丽的性格又是那样,还有联系的自然就少之又少了。来的人大多是家里的亲戚,除了大姨和小舅两家人外,白晓文也都不认识,他们可能都在她的童年里一闪而过,但彼此都没有留下什么印记。整个告别仪式几乎成了白晓文的认亲大会,现场的秩序出奇的好,亲戚们似乎都深谙其道,自觉并且自然地围着遗体走一圈后,就一一过来跟白晓文握手,大姨则在身后提醒着这是哪个姨姥姥家的舅舅,哪个舅老爷家的姐姐。刚开始白晓文对这些形式化的举动有些抵触,可随着亲人们一个个走过,她原本冰凉的手渐渐有了暖意,冻僵的身体也渐渐停止了颤抖,她甚至有些渴望能跟他们多握一会儿手了,那是她彼时彼刻唯一能抓住的温暖,这股意料之外的温暖让她几天来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觉,但眼泪终究还是没有掉下来。
直到把白丽的遗照摆在了客厅的餐桌上,白晓文才真正醒了过来,这一切太像是梦一场了。白丽的遗照是大姨选的,是从她们姐妹的合照里抠出来的,照片里的她可能刚刚四十出头,带着不咸不淡的表情,跟旁边的大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呵,她真的永远都是这副样子,白晓文心想,她认识她的三十六年里,几乎从未变过。遗体告别的时候白晓文没敢细看躺在透明棺中,被百花围绕的白丽,一如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躲避她的目光,那目光太冷,太空,像是在死死的盯着你,又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你。
白丽的家也很空,一如她的人。这还是几天来白晓文第一次来这里,对她来说,这不能叫回家,因为这早已不是她的家,十几年没有回来,家里的摆设却都是老样子,可能只是少了些不必要的家具。大姨进到原来白丽的房间,抱出来一个箱子,箱子被透明胶带封的严严实实,上面写着“给文文”三个字。
“你妈走之前给我打电话,说她要做个手术,得住一段时间院,还叮嘱我别告诉你。”大姨是白晓文和白丽之间唯一的纽带,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爱着白丽的人。年届七十的她,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那里面应该有不少是为这个妹妹操的心。白晓文回来的前两天就住在了大姨家,大姨一直帮着忙里忙外,见晓文没问,就也什么都没说,直到葬礼结束,姨甥俩才坐了下来,聊起了白丽的死。
大姨说的自己走的,意思是自杀的。大姨说,妹妹虽然性格孤僻,却是个干脆的人,生前她做的每一个决定无论是对是错,都从未拖泥带水,就连为自己选择的离开的方式也是这样。她应该是两个月前查出的脑肿瘤,医生给大姨看过当时她拍的脑CT,肿瘤确实已经很大了,而且位置不太好,入院检查时她就已经有一侧手和腿不灵活的症状了。医生建议她尽快做手术,即便要面临很大的风险,但手术是唯一的治疗手段。这一切,白丽并没有告诉姐姐,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后她都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直到两个月后,她给姐姐打了电话。
剩下的,就都是从医院的医生那里知道的了。她假装成一个积极治疗的病人去了医院,重新做了 一次检查,办了住院,登记信息上留了姐姐的联系方式。因为手术前还有做更细致深入的检查,医生也没有着急联系家属。她向医生要求了两人间的病房,整整一天的时间都听从安排认真做着术前检查,没有任何异常,直到第二天凌晨,交班护士发现了她。这一切都是她为自己计划好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给医院留了一封免责声明,因为她觉得在医院里离开是最简单的方式,会给姐姐免去不少的麻烦,当然她也不希望给医院带去麻烦。
白晓文静静的听着,越听手脚越凉,这是她认识的白丽,冷漠,果断,决绝,而这一切也更加印证了她也确实是白丽的女儿,因为此时的她,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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