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深沉的夜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划破,搅的人心慌意乱。
母亲睡在炕的最西边,黑灰色的固定电话就挂在木柜的上方,伸手便能够到。那时子母机盛行。母亲半仰起身子,拿起听筒无精打采的声音“喂”,......“你哥的电话快接"母亲的声音刹那间清醒急促,摇晃着父亲的胳膊慌张又不失力量。
父亲的睡眠安稳踏实,那一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并未影响到他,我猜他一定听到了。静谧的夜,铃声仿佛在你的头顶上方响彻,用振聋发聩来形容都不为过。只是,我和父亲都确信母亲一定会去接电话,于是乎父亲在听到铃声后继续装睡,我在听到铃声之后翻了个身也在装睡。前面说到过,我和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母亲的摇晃并不是父亲起身接电话的原因,父亲慵懒的问了一句“谁了?”,母亲说“你哥哥”。父亲蹭的一下坐起身子,像是心脏复苏的电击。我也无法继续装睡,我猜想,大伯这么晚打来电话一定是有急事。我能想到,父亲自然有同样的预感。一股沉重的空气洒满屋子。
电话里的内容我是在事后无意间才得知,那是父母亲的谈话内容,我有意的偷偷听到几句,靠着高中生的学习能力,组织事情的原委了解了事件的大概。
偷听是我从记事起便会的一项无师自通的本领。父母亲之间的大部分谈话内容都会刻意的回避我,除去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他们把我保护的很好,在成年之前,我过的无忧无虑,单纯天真。纯真与善良密不可分,亲密无间,它们是一个孩子在童年,少年时期最宝贵的财富。
忘了我与父亲的这次对话发生在哪一年,只是此刻的我已经为人母了。之所以用“对话”这么正式的词语,是因为它的确正式。父亲在给我上课,在教我如何做人,教我做人要懂得感恩。
记忆中,我与父亲这样正式的对话少之又少。他的工作很忙,应酬很多。而我从高中便开始了寄宿生活直到大学,毕业之后就是工作,结婚,相夫教子。这样说来忙的不只是父亲一个人,我也很忙,忙到我们之间没有时间沟通与交流。
不,事实的真相是,我与父亲一样,我们的性格都无比的倔强,内心含蓄,不善表达,通俗的讲就是外冷内热。我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们都不会表露自己的心,都是隐藏内心的高手,心房柔软不堪,嘴上却是铁骨铮铮。
女人是水做的,撒娇女人最好命。抱歉,自小我就不会,我不会对着父亲撒娇,也不会对着母亲撒娇,如今同样不会对着爱人撒娇。爱人常常无奈到“就会嘴巴硬”。倔强,不服软的性格也是父亲刻给我的,我知道有时候它会让你吃亏,但事物本就有两面性,胸怀坦荡,刚强正直就是它的另一面。
回到我与父亲那次正式的对话。
那晚,父亲挂断电话便匆匆忙忙的出了家门。母亲彻夜未眠,我还是个无心的孩子,伴着寒意再次陷入沉睡。
小周叔叔的电厂塌了,不是厂房塌了,而是它的运营塌掉了。小周叔叔本人已不知去向,工人们找不到小周叔叔,深夜进入厂区,能搬的搬,能砸的砸,场面一片混乱狼藉。小周叔叔看到眼前这一幕的话一定会当场奔溃的吧。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情节,一个大公司,一个大老板一夜间沦为过街老鼠。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如同泡沫般梦幻。与小周叔叔的见面那是仅有的一次,今时今日他的样子我再也记不起来。
大伯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父亲,与父亲连夜赶到电厂。父亲究竟投了多少钱进去我无从知晓,我猜想数目不多,因为我们的生活水平本就寻常。也正是因为寻常,才会成为致命的一击,我们的生活水平添了霜雪。
听着父亲的详说,宁雅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副画面,父亲与大伯的身影与那一夜粗暴的工人们交织在一起,那场面是惊心动魄还是胆战心惊,宁雅同样无从知晓,关于事件的这一部分父亲只字未提。宁雅心疼在那个晚上的父亲,绝望,无力,无助。父亲感恩在那个晚上陪着他的大伯,温暖,有力,有靠。
宁雅与父亲的对话还在继续。
上世纪80年代初期,电视机像大熊猫一样宝贝。哪户人家若是有台这种会唱歌会说话还可以看到小人儿的匣子,这家人的门槛怕是要被踏平的。父亲说他要让她的女儿也有“小人儿”看。
计划经济时代什么都要凭票购买,诚然买电视机也需要票,即便是手里有钱没有票也同样买不到。几经找人托关系,大伯给父亲搞到一张票。电视机在十里地之外的另一个村子,乡间小路深沟高壑、蜿蜒崎岖,父亲与大伯轮流背着五六十斤重的电视机步履艰难的行走着。
93年,宁雅举家搬迁到县城。那一年宁雅读二年级,父亲说要尽他自己最大的能力给孩子创造好一点儿的条件。这句话当然也是宁雅偷听来的,父亲从不会对宁雅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在父亲看来既空洞又煽情,父亲即是不愿表达更是不屑于表达,父亲是个真真实实的行动派。
宁雅同父亲一样,她也从不对父亲说这样的话,在她看来这些话不只煽情,还肉麻。因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缘故吧。父女二人之间几乎不用沟通就能彼此读懂对方,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宁雅与父亲就是这样。
宁雅静静的听着父亲的诉说,期间没有打断过一次。大伯的形象在宁雅的心里瞬间高大起来,那一刻什么心存感恩,什么感恩戴德,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等通通钻进了宁雅的脑子,似乎也深埋在心底。
父亲仍在诉说,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回忆的大门一旦敞开确实很难合上,说的人全然不知,愈演愈烈。“县城的房子是你大伯帮衬着才盖起来的.....”“我能顺利的把书念完也是因为有你大伯的工资帮衬着....."
这一刻起,宁雅更深的读懂了父亲,遇事父亲总会说到一句话“我得同我哥哥商量一下”。时至今日,父亲已然是这个大家庭里的中流砥柱,但他对大伯的尊敬有增无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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