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宁芳还没有从情态中清醒过来,只感到一股力猛地从挂在胳膊上的提包传了过来,手机啪地掉地了,人跟着差点跌倒。眼看着一个胖头男人抢走了自己的提包,很快又拾起了手机,头也不回跑了几步,坐上一辆摩托车飞快逃走了。
宁芳好一会才反应明白,到了嘴边的“抢劫呀”,怎么也没喊出口,舌头不听话,整个身体被硬化的没了感觉。路边临近的行人看到这一幕,反而加快脚步走过去了。不远处的水果摊上,一个中年妇女直直地看着宁芳。
宁芳报了案,手机和一千多元现金丢了,万幸人没事。当她拖着灌铅的双腿回到家里,脸白的煞人,刘妈吓坏了,扶宁芳上了楼,喝了几口茶后,精神才有所恢复,肉体反而松弛成了一摊泥。刘妈让宁芳快到床上躺着,衣服就别换了。宁芳坚持换了外套。刘妈人有劲,临危不乱说:“我打电话通知先生吧?”宁芳知道钱钢去了东北,说了徒然着急,有气无力地阻止了。
在家休养了三天,宁芳一想到遭劫时的情景,还是不由自主神经紧绷绷的,肌肉僵硬,心跳不已。她努力通过转移和忘却的形式来慢慢调理,又后悔真不该报案,搞得煞有介事。宁芳叮嘱刘妈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家里你知我知,再不要说给任何人。”刘妈疑惑地答应了。
葛小丽打来电话,责问宁芳这么多天也不和她联系,是不是深藏不露,在家里养小情人呢。宁芳嗔怪她胡说八道,邀请葛小丽来家来玩。“你老公在不在家啊。”葛小丽问。“在又怎么,不在又怎么,你啥意思吗?”宁芳知道个中情由,但还是装作不懂。葛小丽古怪地说:“说实话,钱钢对我这个同学不感冒,我对他也觉得别扭。”宁芳说:“不对吧,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打发他出远门吧。”“吹大牛吧,我知道他不在,好,那我领女儿一块过去了。”葛小丽哈哈笑了。
宁芳吩咐刘妈到菜市上买几样别致的菜和食品,自个儿开始收拾楼上楼下的房间,其实不过是检查一遍而已。能干的刘妈把一切都搞得条理整洁,宁芳从食品柜中整理出一堆给儿子准备的各种小吃,然后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等待老同学的到来。
葛小丽来了,人未进门,声先入室。唉呀呀着宁芳院子里的花草盛开的好看。宁芳迎出去,请进屋。两人热情说笑,葛小丽的女儿,一个干瘦的有点贫血的小女孩,灿着一双眼白发青的眼睛,翘着两个小辫子,紧跟在母亲身后,怯怯地道了声阿姨好。宁芳用手抚摩着孩子的头发说:“瞧你妈吃得白白胖胖,女儿怎么就瘦成这样。”葛小丽快嘴回答说:“这都怨她那个刻薄鬼老子,和千刀万剐的后娘。唉,快不说了,省得生气。唉呀,这小狗好漂亮,一看就是贵族血统。”宁芳才注意到小狗菲儿像个乖孩子,静静卧在地中间,眼睛时而看看这个,时而看看那个,有时还把头一歪,很认真的样子。
说话间,刘妈端上几筒饮料,宁芳端出准备好的小吃,全部放在孩子面前。她鼓励孩子就当自己家一样,想吃啥就吃啥。葛小丽对女儿说:“玉儿,过一会儿转的看看你宁姨家的排场。有好玩的只管玩,妈和你宁姨有太多的话想说。”玉儿很文静地点点头。宁芳说:“还是有个女儿好,要是我那愣头青小子,早坐不住了。”“人就是这样,缺啥啥好。玉儿要是个小子,我也就不用操这么多的心了。还是小子好。”葛小丽也不避讳女儿在身边。
虽然上次见过面时间不长,但两人还是有说不完的话,主题多是由葛小丽东一榔头西一锤地调动。“我来你家,这是第三次了吧。每次钱钢都不在。今天会回来吗?”“我在家里还等不上呢,别说你才来几次。”宁芳自嘲地说:“这两天他出差到东北去了,说是搞什么异地投资洽谈。”葛小丽感慨说:“人真是个矛盾体,贫穷时候求钱财,有了钱财人又忙不断。钱钢事业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完全可以坐享幸福了,根本用不着亲自东奔西跑,把这么好的老婆留在家里,像个怨妇。”宁芳反驳说:“什么怨妇,说得跟旧社会似的。他不回来啊,我难得清静自在,想干啥干啥。”葛小丽笑宁芳心口不一,问宁芳每天都忙些什么。“读书,看电视,偶尔来兴致,写几首歪诗自已欣赏,要不就是上网。”说到上网,宁芳来了兴致。“对了,你上次来时说要学上网,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挺有意思的。”
玉儿跑过来,爬在葛小丽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宁芳笑着说:“还是娘俩亲,把我当外人了。”葛小丽说:“你听我女儿说啥,她说宁姨家漂亮得就像动画片里的王子宫殿。”宁芳兴趣地说:“好啊,王子的宫殿是不能没有公主的。玉儿今天就当公主好吗?”玉儿害羞跑开了。
来到书房,宁芳上网先引葛小丽云游了一番分别多年的母校,两人又一次沉湎于往事的快乐中。宁芳就上了QQ,原本只是介绍一下其中的妙处,没想到一露头,就与正在网上的多多鸟撞了个正着。喷泉一样的语言从网上过来,搞得宁芳热情不能,冷淡不成。葛小丽问这个多多鸟是何许人也,是不是也是咱们班的同学。宁芳对自己的错乱和紧张,从心头升起一声哑然的失笑。秘密暴露后的坦然,更生成一份愉悦。她便介绍说:“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按他介绍,是北方一家什么报纸的美术编辑,画画得很好,人也挺有趣味。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致和他对聊一下。”葛小丽认为肯定是个骗子,同时饶有兴致地让宁芳先聊几句,看看再说。
宁芳先与多多鸟说了一通套话,临场编了自己好久没有上网的原因。后来话题一转,故意表示想认真和多多鸟聊一些真实的个人话题。多多鸟说:“好呀,你我交往到今天,确实需要互相深刻了解一下对方了。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葛小丽让宁芳打字说:“你结婚了吗?今年多大?有小孩吗?爱好什么?上网第一目的、第二目的分别是?”这种生硬的审问式的交流,让宁芳有点为难。她对葛小丽说:“这样不妥吧,你会破坏我们的友谊的。”葛小丽不相信。“我想不通,两个人从没有见过面,就这样会产生友谊?那友谊也太容易得到了。”宁芳还想说明,话到嘴边咽回去了。
消息发出去,两人谁也不说话,盯着显示器。一分钟,又一分钟,葛小丽把目光收回到宁芳的脸上。“这么慢,还是不敢坦白,怕原形毕露。”宁芳没有理会,暗自嘀咕,顺手打了一串问号,一串省略号发了过去。经过近五分钟等待,多多鸟有反应了。“不对劲,今天的你是你本人吗?怎么语风与以前的你截然不同,而且所问话题,我们都曾交流过啊,难道你忘了?还是另有想法啊?不过今天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是你,也愿意再一次认真回答你的问题。请注意,我已入围城,现年三十有七,有一个女儿,上网目的,一、爱好;二、希望缘遇随缘之天南地北真友谊。”
两人看完,宁芳说:“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要问。”葛小丽不以为然,撇着脸说:“不怎么样,有点酸文假醋。再说,如何能证明他说得都是真的呢?”宁芳对葛小丽的认真劲感到好笑。“你呀你,这是在网上,又不是现实生活。快点,还有什么问题,要不干脆你打字吧。”葛小丽说:“不行,还是你的速度快。你问他,我们如此交往,实际意义何在?”这次多多鸟的回答快而干脆。“知己无距离,神交两快意。”葛小丽问:“你的妻子不反对吗?这样做你能对得起她吗?”多多鸟大男子主义地回答说:“妻子儿女乃大丈夫的责任,友谊是大丈夫的光泽,对此为什么要反对,何来对不起之说。”葛小丽快牙利嘴的个性被调动起来了。“照你这么说,如果有一天我感情得不能自己,千里迢迢寻到你名下,我算你的什么啊?”多多鸟说:“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愿结茅庐于山野,种野菊于篱前,相携夕阳晚,相伴五更寒。一人一杖藜,佝背两神仙,濡沫山炊野羹,游梦无限自然,精灵亿万年。”
葛小丽亲自上手了,宁芳笑意盈盈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一个持矛,一个舞剑,争斗的紧张热烈,而又妙趣横生,突然就想起一件中学时的往事。两个无猜少年,周末傍晚,踏步一片农田,濯足小桥流水。男孩子的杨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颗煮鸡蛋,一人一颗。自己剥到一半,不慎鸡蛋落水,随流而去。当时自己不好意思地看着杨铎,谁知杨铎把手中鸡蛋照准先前鸡蛋落水的位置,垂直抛进水中,几滴水溅到两人脸上,响起一粗一细两串笑声。唉,这一幕时常被自己想起,尤其是在近两年,可惜杨铎后来……。宁芳把这件八十年代初的事说给葛小丽,同时作为一个检测题发给了多多鸟。两人抱着希望的结果,等待着答案。
“这个题有两个解,一是我很生活很现实地将手中的鸡蛋一人一口吃完。但对于你我之间这种友谊,表现得太死气;二是将我手中的鸡蛋也抛进水里,两人合唱一首《一无所有》,然后大笑。如此个中意蕴才见真知快乐。”面对多多鸟的答复,葛小丽激动地拍起了手说:“这家伙,真有意思,莫非你们之间真的有缘!”宁芳的眼睛湿润了,“葛小丽,你想不想见识一下这个人的模样?”葛小丽一吐舌头,惊讶地说:“你还有他的照片!我看问题不简单了。”宁芳说:“我没什么问题,只怕你从今后落下相思可麻烦了。”葛小丽伸了个懒腰说:“我连现实生活都忙不过来,才不会被这种文字式的友谊所影响。正经的是你,每天守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很有可能陷进去,不能自拔就可怜了。我劝你和他斗斗嘴,玩玩文字游戏,千万不要投入感情啊。”“你当我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啊。”宁芳微笑着说:“嗨,你究竟想不想看啊?”葛小丽就说你去取呀,宁芳拿过鼠标,从电脑中打开了一幅漫画式人物头像。葛小丽忍不住哂笑道:“你们可真玩啊,这就是你网上的白马王子啊。”
两人的玩笑耽搁了与多多鸟的聊天,QQ信息响个不停。葛小丽顺手打了几个字说:“请等一下,我们正在看你的自画像呢。”这种不经意,暴露了真相,破坏了适才放任的交流。多多鸟说:“看来我一开始的感觉是对的。你不是你,你是你们。虽在网上,但这种交流还是让我难堪。今天就聊到这里啊,再见好吗?”葛小丽忙解释,可是多多鸟只一闪就下线了。葛小丽说:“这家伙挺傲气的啊。”宁芳不无得意地说:“这不是傲气,这是一种骨气。是感情比较专一的男人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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