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路过一城边村落,到一街角小店维修电动车,店面甚陋。当门一侧是一货架,摆满了各种修车配件。门楣上垂下的是各种锁具,琳琅满目,宛如门帘。小店七八平方,靠里一角是简易隔板围起的卧室,床铺一张,相对一角是更小的厨房,仅容一人可站立做饭。店内靠墙的地上是几只纸箱,里面是脱下待换洗的衣服,也有仍在封存中的配件。显然这是家,也是店,是店主生存的一切。
店主三十五六年纪,正弯腰侧对,忙着收拾修车的工具,满手的油污,他站起身时,竟有一米八九的体量,身材高颀,略有驼背,面容清枯,颧骨高,两颊凹,眼窝内陷,表情平静,当他正面我时,才发现他左眼完全失明,白惨惨的眼珠,专盯着我这个来客,好像充满了敌意,我几乎全然感受不到他正常的右眼,心里很是悚然,真想调头走开。但我已经进入店内,只得硬着头皮说话了,我怕只盯着他那全白的眼珠说话太不礼貌,便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了,便环视一下店里直接问话:“我想更换一下电动车的电池,要全新的,需要多少钱?”他像没听懂我的话,把脸转向门里一侧坐着的女人,应是他的妻子,这时那女人已经站起,满面含笑,很是热情客气的样子,她身材矮小,显然二人全然不配,只见妻子咦咦啊啊地发着含混的声音,同时用手比划着,我这才明白,这是一对残疾人夫妻,男人左眼失明,明显也听力不济,妻子矮小,且是半哑,言语含混,但只见二人交流竟全无障碍,流畅自如。当我特别大声时,男人也能听清我的意思,但应不太全,每次都要不自觉看一眼妻子,妻子稍做手势并配合含混不清的话语,他便瞬间完全明了意思,便与我也能正常交流了。
店主给我说换新电池的品牌与价格,又说明修好的时间,见我很着急的样子,便说,如果有急事可先骑他们自己家的车子。于是我便骑着他们家的车子继续办事,路上突然产生出一种很是卑鄙的念头:他们会不会给我更换别人用过的旧电池呢?或者把我车子直接推走,关门走人呢,毕竟我的车子可是要比他们家这个车子要贵上很多的啊。好在这念头一闪而过,当我返回,只见车也并未修好,夫妻二人站在门口很是不安的样子,并很抱歉的说,我要的那个牌子没有了,且原来的判断有误,当打开电池盒后发现,需要安装的是较大型号的,这需要另一个类型,且要多出200元钱,看他们满脸的歉意,我便果断答应,直接更换,只见男人仍带着一脸的歉意,动作麻利,每一个安装都要重复几次,每一个螺丝都反复固定,认真专注,一丝不苟,几分钟时间便全部安好,最后还特别嘱咐我如何充电,如何保养,如果坏了如何来保修等等。
女人更在一旁一会儿为我让座一会儿又很想跟我聊天以示热情,但显然她又自知无法与我聊天,只是歉意的笑,偶尔用手比划一下,以表达她想要的礼貌与客气,虽然我并不明白具体的意思,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真诚。她不看我时,便坐在小凳子上专注地看着男人忙碌,并非常配合地给男人及时递过需要的螺丝,好像她能读懂男人的每一个动作以及接下来要做的动作。
太阳早已落山,小店也早亮起了昏黄的灯,女人看着男人专注地忙碌,平静而安祥,时不时向我投来一束歉意的目光,一张很不漂亮的脸上却也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生活如他们之简单清贫,身体如他们残缺疾障,一小门面,便是全部的人生,却也是人间最幸福的家庭。命运给了他们灾难,显然也给了他们圆满,上帝总是以奇妙的方式,维持着人间的平衡。
街道上,闪烁着五彩的霓虹,高档的轿车疾驰着,那个街角的小店,还时儿传来并不悦耳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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