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峙大巴山
(接)脚下是稀松、泡软的树叶,再经雨水一淋,一脚踩上,滑下去很远,差点儿跌下悬崖。她扶着树杆,扯着竹枝,跌跌撞撞地跑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枪炮声已越来越远。这才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停下来。山风已将衣服上的水汽一点点掠干。这时太阳又恶作剧似的从西边山际冒了出来,一缕缕金黄色的光线透过密林那浓厚的枝叶落到地上,照耀着林间,见一枚鲜黄的蘑菇在草丛里招摇着,格外显眼。那是一种能生吃的野蘑菇。此时又累又饿的她,一下子扑上去,摘下蘑菇用袖子擦一擦,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蘑菇的生香沁润着她心脾。此时树林子里一片安静,不远处,一只松鼠站在阳光里冲她抖动着尾巴,两只前爪举起来在腮边摩擦着什么,便也下意识地用手擦擦脸。她觉得自己的脸那么冰冷,又摸了摸裸露的臂膀,原来臂膀也没有一点温度。衣服还是湿浸浸、软沓沓地裹在身上,留不住一丝温暖。便浑身一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虽说离天黑还有一段距离,但赶早不赶迟,还得走。早一点找到自己的战友,才有坚持下去的希望。于是她又脚步踉跄着向前走去。浑身也就渐渐热乎起来。
有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管不顾地响着。看见一条小河溪,河溪在树林的笼罩下,只能听到水声,却看不见一些儿水的波纹。她梳理一下耷在额头的乱发,背着枪,拨开树枝,攀着藤条,踩着滑溜溜的泥土,好不容易向河溪边钻去。趴在石头上,掬了一大捧清冽的水,满满喝了一口,五脏六腑顿感清爽,再洗了把脸。又把污泥浸透的鞋子脱下来,在水里荡了荡,抠掉钻进鞋壳已结成硬块的泥沙,再给脚穿上,一下子觉得舒服许多。这才站起来,扭着腰肢,走上一个山坡,在一个平坦处蹲下来,撒了一泡尿。正在这时,她终于听到有了人声。
人声来自对面的一个山坡上。那儿西斜的阳光正照着,一片灿烂、清晰。透过树林间隙,见几个人若隐若现正站在太阳下的草地上,似乎在整理自己淋湿的衣裳。那语音的莺燕之声,那么熟悉。她听清楚了,是自己的战友。
便激动极了,“哎!”她喊了一声,摇了一下手中的枪。
对面人影立即缩下去,马上没有了声音。
“哎!我是二花,秦二花。”她不顾一切的、哗啦啦地拨开树丛,向那阳光里跑去。
这时对面才有了人的回音。
一个冲刺,她跑得气喘吁吁,对面的人也向她跑来,和战友们见面了。她们高兴地拥抱在一起,她们流下泪,哭了一场。她们是四个人:秦二花,宋菊娃,刘玉可,王孬儿。都是女人,都是文工队员,又都是战士。她们各自述说着自己跑出来的经历,每个人都有恐惧和惊慌,每个人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痕;述说着没有跑出来的、被夺去了生命的战友。她们抽涰着,欣喜着,悲喜交集,泪沾衣裳。之后,她们相拥在一起,躺在阳光照射的草地,在暖融融的山坡上睡着了。一朵素白的野花,伸着长长的枝茎在夕阳中摇曳。象是一个纤弱的山里姑娘,向她们招手。
蜀道难
夕阳很快被山峦吞没,山的影子移动在她们身上。饥饿无情地唤醒她们。揉了揉眼睛,很远处还能听到依稀的枪、炮声。刘玉可一个愣怔,站起来:“同志们!歇了一会儿,我们得走啵,得赶紧想办法找吃的,赶上队伍,天马上就要黑了。”几个人都站起来,你看看我,我睄视一下你,一脸脏糊糊的五花六道,忍不住都笑了。大家商量一下,便挎着枪,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去。
一轻松,疼痛就上了身。宋菊娃的一根脚指头被磕掉了指甲,疼得走起路来一瘸一跛,王孬儿的右手膀子让子弹穿了一络皮肉,火辣辣的,动都不敢动,只好把枪背在另一边肩膀上。秦二花从山坡上滚下时,碰着了一块石头,背部隐隐地痛,有时还直不起腰来。只有刘玉可脸上让刺刮了一道红痕,算是轻伤。不约而同的是大家都腹中无食,饿的慌,肠子象是有人在揪扯。一个个衣服褴褛,沾着泥巴。只有头顶帽檐上的红五星,经雨水淋过之后,个个都分外鲜明。
好在已进入秋天,四个女子都是山里长大的人,长年钻过山的,身手麻利,晓得这山林子能找到吃的东西。大家边走边寻,一会儿在这边朽木上抠下一串木耳,那边枝藤下摘几个八月瓜,前面又发现了几串山葡萄,还有快成熟的核桃、板栗,尽管砸开来里面的果肉没有完全丰满,但也能吃到一点儿,就这么边走边吃着。嘴巴、眼睛、耳朵都不敢空闲,时时提高了警惕,握紧手中的枪。走啊、走啊,天已经黑定了,夜色包裹了整个大山。
转过一个山梁,她们意外地发现对面的山上一长溜火光。那是战友们驻地,还是敌人?不敢贸然行动,就伏在树丛后窥视着。忽然那火光处打来一阵冷枪,还有喧哗的人语。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晓得那是敌人,他们赶忙悄悄地缩回去,又朝另一个方向走。
夜已深了,天黑得如锅底一样。实在没法走了。在山坡上发现了一堵黑糊糊的影子,走近了 一看,原来是一座山神庙。这庙不知修于何年何月,已经破败不堪。在确定庙里不会有危险之后,她们钻进去。怎奈那庙实在太小,除了几尊残缺不堪的神像霸道地站在中间,余下的空间根本容不下她们四个人。宋菊娃上前使了劲,想把神像搬掉,被刘玉可赶紧挡住,说天老爷,那可是神神,动不得!便冲那神像作了一个揖。于是只好轮换着,两个人在里面,睡在神像的脚下。另外两个人趷蹴在门口,靠了那墙垣遮挡着山林里的寒气,籍以放松身子睡上一阵。
天快亮的时候,她们一下子都醒了过来。黑夜将尽,在雾气缠绕中,露珠打湿她们的衣裳。透过黎明前的曦色,隐隐约约地看见对面山坡的大树下站着两、三个人。
山势巍峨
便立刻噤了声,伏下身子,警惕地握紧了枪。其实她们的四支枪里只有八、九发子弹,秦二花和王孬儿一人还有一颗手榴弹,另外两个人有一把防身的二插子刀。几个人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看对面,才发现那几个人被吊在树上。
看那衣服,她们认定那是自己的同志,不由悲从中来,大家站在那里,低了头,双手合什,向那吊着的人默哀,秦二花还作了个长揖。随后赶忙从山神庙的后面绕过,疾速地爬向后山。她们知道敌人离这里不远,处境非常危险。
一路踩着荒草、烂叶,脚步匆忙地爬上山梁。只见日出东山,晴空万里,山间乱云翻滚,头顶蓝天碧霞一片。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两架飞机从天边飞来,贴着她们头顶掠过,飞向远处。一会儿时间,就听那敌机飞去的方向传来炸弹爆炸的声音。她们揣摩那是敌人又在向红军进攻,那个方向就是她们应该去的方向。不由心里有了主心骨,就十倍地长了精神,赶紧向那个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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