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如芥子】关于相亲的探索与奥妙
第五章 平凡世界 01
这种时候，烈士公园的红枫倒是开得热烈，极目远望，视野里如同燃烧着一团潮红，正在日光下逐渐变得透明。
在这唯一一棵硕大的枫树旁边，除了几株小树，还是成天开着扩音器招揽生意的鳄鱼蟒蛇园，是麦当劳餐厅发不完的优惠券，大排档外面坐下又起身的路人甲乙丙丁，是姻缘树下徘徊不去的父亲母亲…
姻缘树上挂满红线，在风中一起飘扬的还有下面的相亲信息，无论是待字闺中还是光棍一条，都集中在这里，像赶集售卖货物一样赤裸裸，这便是我心中所能描绘出来的一幅盛大的场景。老父老母满怀忧愁地来到此地，系上自己养了几十年的猪或大白菜的信息，好等对方的猪来拱，或者大白菜入猪口。这便是我在现世能找到的最好的比喻了。
我以为自己是从来不会遭遇这种尴尬的，至少在二十来岁时候，时间尚且仁慈，仍在回顾过去的余韵，无人替你着急，但一到了快25岁，时间仿佛在加倍增长，指数爆炸，让你喘不过气来。等对象就像等大姨妈，总以为时间到了该来了，结果不断在推迟、推迟，然后开始焦虑，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去看医生了，身体是不是出了毛病？于是，有了姻缘树，也有了婚介所，还有杂七杂八的婚恋社交网站。社会已经匆匆忙忙地给你把“剩女”的标签贴好了，告诉你不再年轻了，剥夺了你享有青春的权利，将社会的框架生硬地套在你身上，于是社会终于和谐了。
为了集体的荣耀和利益，仿佛是。
“别找那么多借口了，你不找对象成么？”
“不找对象，找借口。”
表姐热心肠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她通常这样一句话，令人格外怀念起生产大队，令人格外怀念妇联。
「努力抓生产。」
「促进社会和谐。」
表姐苦口婆心地劝我：“你不找对象，难道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吗？万一生病了谁来照顾你啊？一个人生活多寂寞啊…两个人还是有个伴是不是？”
“哈？”
“所以，相亲吧！”
“可是，相亲好奇怪哦，每次听到这个词，总让我想起在乡下时，到了一定时节，就会有人送公猪过来，跟家里的老母猪配种。”
“……”
这或许就是我的心理障碍吧，如果非要找个比喻，虽然有点粗暴，但实在就是这种心情。
“表姐也是相亲找的对象，难道你是觉得表姐也是老母猪咯？”
“没…没有啊，你怎么会是老母猪，你是精致的猪猪女孩啦！”
最后，我被暴打了一顿，然后很快奉父命三姑六婆二舅妈之命，投入了相亲大潮。
“鳄鱼蟒蛇园、麦当劳、大排档，究竟去哪里好呢？”大表姐趴在床上托腮玩手机，一番纠结后约了一位朱先生在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姻缘树下见面，和我。
我皱了皱眉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下，你真得要选猪作为相亲对象，这样真得好吗？以及，哪有人约会选在鳄鱼蟒蛇园的，选姻缘树又是怎么回事？你真得有在认真帮我介绍对象吗？”
“想想，假如去鳄鱼蟒蛇园，不正能看出对方的胆量和特…特殊爱…爱好吗？”
“噢，我讨厌蟒蛇。”
“那就去姻缘树下碰面咯，你想想那么多欧巴桑欧吉桑在树下，不正好…”
“正好显出我的孤独与无助。”我阴沉着脸。
“噗。”
一个巨大的透明彩色气泡在空中炸裂了，妈妈带着小女孩，手里拿着吹泡泡的棍子，简直像一个圆形的捕鱼网，捕捉无数快乐的小鱼儿。那些小鱼儿便化作漂亮的气泡在空中飞舞，梦幻一般消失在了童年的欢娱里。
我走到红线飘扬的姻缘树下，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已经迟到了三分钟。环顾四周，令人颇为奇怪的是，在这个晴朗的秋日里，居然没有看见一个大爷大妈在这里许愿月老牵线的。
而且，对方居然还没有出现，这也太没有诚意了吧？难道是因为…
“把你情况具体说一下，”表姐拿了笔和纸在树下写着什么。
“表姐，那个，我们是来散步的吧…”如果那天，我们没有心血来潮要到烈士公园来散步、晒太阳，这一切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快点！”
“哦，”我想了想，“没钱没车没房没孩子，爱好养猫养狗养蜘蛛。”
“你能不能行啊？”
“别这样说话，恶心知道吗？”
“我呸！”
最后写在上面的信息当然我口述的那样，毕竟挂上去明显恶作剧的成分要多得多，但才疏学浅的大表姐终于也没能写出个什么玩意儿。
内容大概就是：前XXX职位，工资提高了一个档次（毕竟是前吗，所以随便掰）然后性格好，没有恋爱经验（这个谁能保证呢）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究竟比我讲得好多少呢？
“嗨，美女！”突然，冷不丁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得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哎哟，我要不要回头呢，万一长太丑把人家给吓死怎么办？
“嗨，请问您是莉莉小姐吗？”大表姐留的奇怪爱称…
“是啊，我是，请问您是朱吗？”我回了头，并没有把人吓死。
“啊？？？”对方一脸懵逼地看着我，此刻他开始怀疑人生了吧，有见过跟人相亲问别人是猪的吗？显然没有。
“噢噢，请问您…您是朱先生吗？”
他松了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看着我，“您还真是幽默呢，哈哈。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好啊好啊，我们去鳄鱼蟒蛇园吧！”
“啊？？？”对方又一脸懵逼地看向我，“蟒蛇园里有坐的地方吗？”
“一边看蟒蛇一边聊，会有更多话题的吧？”说完，我就后悔了。
“那好吧。”
我感觉到了，朱的不悦。
我无法想象，在鳄鱼蟒蛇园里约会是怎样的场景，通常来说不是在餐厅，或者聊得来就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聊得来还看什么电影，直接去开房啦！”大表姐的河东狮吼犹在耳边。
“我很纯洁的好吗？”我顿了顿，“当然是先看小电影了。”
“有道理，有道理。”表姐无不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们进去鳄鱼蟒蛇园大概十五分钟后，朱先生终于和我聊了起来。
他看着缩在一边，一脸了无生趣地拍手鼓掌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喜欢鳄鱼吗？”
“不喜欢。”
“你喜欢蟒蛇吗？”
“不喜欢。”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我干嘛要喜欢你妈？”我反问。
“……”
暮色四合里，公交车来得好慢，我万分疲惫地回到表姐的家，一进门，就整个人奔向沙发。
“沙发君，我好喜欢你。”
“天王盖地虎！”大表姐突然从卧室冲了出来。
我吓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宝塔镇河妖。”
“怎么又黄了？”
“防…哎，你怎么知道这事黄了？讨不讨厌啊。”
“嘿嘿，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人家都发消息跟我讲了，哎你是不是大脑缺根筋啊，跑到蟒蛇园跟人去相亲？”
“不都是你提的好建议吗？现在又怪我。”
夜晚，和表姐一起用电脑看《东京糖衣巧克力》，听她说跟表姐夫过去的故事，然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脑子里短暂浮现过一只驴子和一对年轻男女。
她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和动画里的少女一样，谈过很多次失败的恋爱，最后还是相亲最后找到了真爱，说到这里的时候，表姐竟然甜蜜地笑了起来。
真是很用心在给我洗脑啊…
“天王盖地虎！”
“又来啊，你烦不烦啊…”我跳上沙发，“哎呀，这次没黄。”
“哎呀，恭喜恭喜，大白菜终于被猪拱了。”
“……”
我们总算走了一个正常的过场，在一家还不错的餐厅见面，然后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聊了聊各自的兴趣爱好，发现还挺相似。于是，饭后相约去看电影，看完电影，然后对方就回家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表姐甚至主动联系了对方，听说是和前任女友复合去马尔代夫结婚去了。
“妈的，真有钱啊，可惜黄了。”
“嗯，不要提‘黄’这个字了，我可能会从此恨上炒鸡蛋。”
“没关系，你才相亲第十七次对不对，想当年，大表姐才相亲了两次呢？”表姐很颓废地躺在沙发上，“算了算了，我认输了，你可能真得要变成非卖品了，别跟你爸说我没努力啊。”
你看看，这是多么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在我深知自己命数使然，在此条道路上只会越走越坎坷的情况下，还要去做无畏的挣扎，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养猫养狗养蜘蛛。
不久，表姐夫终于出差回来了，他们深情地相拥，然后表姐准备下厨房大显身手，而我在蹭完最后一顿饭之后，无功而返。
好像什么都没做，也不完全都是这样吧，至少白吃白住了一个月。
啊，还是当猪比较好啊。
我拎着行李颓然地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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