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岄与赵婆婆吩咐完,回来将塌上新换的帐帘放下。小厮们便把澡桶和热水依次抬进来,又囫囵出去。房门关上,屋里只剩宁湘和赵婆婆径自忙着 。
“即无战事,我们便在府里多住些日子。你放心歇着,我回营将师母接来。”童岄撩开帘子,坐在塌上,“我还得把一些公务带回来。你可有需带回来的,我便让宁俞一并带了。”
“少主想得如此周到,这里穿得用得都有,我哪还需什么!”清儿心内升腾出一股暖意,缓缓流淌。
“这是我们的家,你是这个家的主母,有什么事便直接吩咐,莫要拘束。”童岄将脸凑到清儿脸旁,鼻尖碰鼻尖,轻啄她嘴唇。
“我知道。”清儿红着脸躲开童岄索吻,下塌穿鞋,“我为你换衣。”
“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陪着师母吃饭。”清儿将衣服给童岄穿上,为他整理袖口腰带,“师母住的屋子可备下了?她老人家腰不好,褥子要铺厚些。”
“屋子倒是备下了,不过被褥还需夫人多操些心。”
“好。”清儿点头,“不知我们要在府里住几日?师父或是这几日便到,是让师父回府与师母团聚?”
“我已让童杞去城门口守着,见到童九径直将师父带回府里。我知师父不喜见外人,军营里却是人多口杂。”
清儿了然一笑,径自微叹口气,却未说话。
“怎么了?”童岄不解地问?
“我无事。只叹少主军务繁忙,还为清儿与师父考虑的如此周到,清儿属实无话可说,心内感激得紧。”
“我们是夫妻,你无需感激我。且为师父考虑周全,本是童岄应尽之责。”童岄一本正经说罢,却突然换上副轻浮面孔,一把将清儿揽进怀里,追问道,“你叫我什么?你方才叫我什么?”
“少……是夫……夫君。”清儿被逼的没法,想来赵婆婆和宁湘都在,只得半推半就将童岄哄出去,“时辰不早了,你快去快回。”
清儿将童岄推搡出去,转头却见赵婆婆和宁湘都恭敬地立在一旁看着她笑。
“夫人,婢伺候您沐浴。”赵婆子说着便过来为清儿宽衣,“少主可有几年未如此高兴了!婢看着少主高兴,心里也高兴。”
“自老夫人与将军先后故去,府里一下子就空了,少主便未怎么回来住过,素日只住军营。”赵婆婆一边为清儿沐浴,一边自顾自说着,“后来少主又离开三年,这三年府里更没了热闹气。婢并不知少主去了何处,又过得如何。这心啊,整日悬着。”
赵婆婆越说越起劲,仍喋喋不休:“如今看到少主这般开怀,大家伙都高兴得紧。少主是婢自小看着长大的,婢对少主和我那孩子都是一样的!”
赵婆婆说罢心内一惊,她自知僭越,忙同清儿解释:“夫人您看婢都高兴糊涂了,少主是少主,如何能同我那御车的儿子一般,是婢糊涂,夫人勿见怪。”
“我知道婆婆是心疼他的。”清儿只趴在澡桶边上,静静听着,“童岄平日军营忙碌,万般不顾,他身上的衣服鞋袜,都多亏婆婆悬心。”
清儿一口一个童岄,一口一个童岄叫着,赵婆婆不禁在心里担忧。如今整个邳州,不,是整个济城,敢直呼少主名讳的竟只这位夫人一人!她也不知该不该提醒她,若在外人面前须得叫少主才好。赵婆婆想到这里还是决定先看看情形,可不敢贸然说话。
“老婆子应该的,应该的。”赵婆子立刻将思绪收回来,为清儿擦洗胳膊,却陡然一惊,“夫人,您这手?”
“手?”清儿看到自己粗糙长茧的双手摇头浅笑,“我素日亦是做惯了活的,这手上多是做衣与劈柴磨起来的厚茧与伤口,无妨。”
赵婆子和宁湘对视一眼,看到那样一双手,和她们一样的一双手,竟无语凝咽:“外人都传,少主新娶的夫人相貌粗鄙,是入不得厅堂的山野孤女。我但见夫人相貌端庄,宽厚和悦,却不是他们所言。”
“婢自小跟着老夫人嫁到童家,几十年了,亦是跟着老夫人见过不少贵女,夫人贤德丝毫不输那些贵女。倒是童家耆老和外面那些人不知了。”
“有一句话,婢不知当说不当说?”赵婆子微红着眼,瞧着清儿问道。
“我知婆婆是为我们好的人。”清儿温柔笑道,“婆婆跟着母亲这些年,见识广博。清儿初来乍到,诸事不懂或做不好的,婆婆要与清儿直言,才是为清儿好。”
赵婆婆听清儿一言,更是感动,连连点头:“夫人做得自是妥帖。只是在家里倒是无妨,但在外人面前,夫人还是莫要直呼少主名讳才好。”
这次换清儿恍然心惊,却要感谢赵婆子提醒了她。
“清儿竟不自觉,多谢婆婆提醒。”清儿看向赵婆子和宁湘,“你们同宁俞一般,都是家人,日后在我面前都无需称婢。”
“这……”婆婆和宁湘对看一眼,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沐浴罢了,宁湘拿了衣服给清儿换。童岄知清儿素简,已然吩咐她们拣普通料子做衣,却仍是比鹿璃山的粗布褐衣不知好上多少!清儿摸着衣服,忽的就想起师父,不知她离开鹿璃山以后,师父的深衣破了由谁来补?下了学堂口渴又如何!
“夫人您怎么了?”一直未说话的宁湘见清儿面色不好,紧张道,“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没。”清儿回过神,“不过就是想起师父。不知他老人家这会走到哪里了!”
清儿又想起来,吩咐道:“给师母备下的屋子在哪?你稍时带我去看看。”
“是,夫人。”
“还有,”清儿看着宁湘的眼,恳切道,“师母便同我母亲一般,待她到了,还需宁湘替我好生照看她才好。”
“婢……”宁湘想起清儿的话,心里泛起一阵感动,遂改口道,“宁湘明白。”
清儿顿了顿又看向赵婆婆:“师父和师母不喜见生人,此行亦没惊动任何人。劳烦婆婆吩咐下去,让府里上下绝不可对外提及师父师母名讳及他们与我和少主的师徒关系,不可节外生枝。”
“是,夫人。”赵婆婆躬身答应,旋即又问道,“只是府里突然多了人口,又是生人,左邻右舍瞧着,若是硬问起来该如何?”
“你说得也是!”清儿思索道,“若是捂得太严,反而惹人生疑。”
“若要有人问起,便说他们是同我一起来济城投奔夫君的老人家罢了,其它勿要多言。”清儿想到许多兵士却是亲眼瞧着她和师母一同进的军营,如今刻意隐瞒他们行踪却会惹人生疑,还不若大方示人,便也罢了。
“是,婢……”赵婆婆方要答应下来,见清儿无奈瞧她,只得改了口,“老婆子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
清儿看着赵婆婆出去的身影,又陷入沉思。不知为何,她一个山野孤女素日只在山间草芦穿梭,从未入过侯门府邸,不过方才一进来,却并未觉陌生恐惧之感,反觉一切似曾相识,仿若梦中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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