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有“死”这个概念，是外公去世。那时候我不到十岁。我记得，向来温和沉静的母亲发飙了，呵斥我怎么不多去看看外公。当时很委屈，后来才知道，母亲其实是在自责。

外公走得很快。早上，村里有人告诉母亲说外公病得很厉害。母亲抽不开身，让哥哥去看看。中午，哥哥回来说，外公去了。我们都懵了，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舅舅甚至连棺材都没有提前上漆，最后是带着湿漉漉的油漆下葬的。追悼会上，母亲哭得撕心裂肺。

没过几年，有一次路上碰到舅舅。我随口问外婆可好，舅舅说外婆病得厉害，可能快死了。我回去后将原话说给母亲听，母亲二话不说跑去舅舅家。回来就开始张罗丧葬用品。没多久，外婆也去了。这次，大概是有心理准备，母亲没有那么伤心。我看到外婆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很安详。母亲说，外婆辛苦一生，临死并没有受太大的苦。

奶奶过世前，就辛苦得多。奶奶晚年是享了福的。爷爷很早就过世了，姑妈们把对爷爷的遗憾都弥补在了奶奶身上。母亲是有名的贤惠人，对奶奶像对外婆一样。奶奶走前那几个月，身体各种不适，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奶奶走在了七十大寿前一天，原本准备的生日席，直接变成了丧葬席。

未成年时，经历过三位至亲的离世。那时并不明白，死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一年一度的清明，要祭拜的人又多了一个。生活还是照旧，偶尔思念，会觉得鼻子一酸。

大学时，看过一些关于生死的书，也曾和朋友讨论过生与死。如今回看，都不过是不痛不痒的题外话。

也曾有离死神比较近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到夜里，我站在栏杆边，有种纵身一跃的冲动。没有付诸行动，大概是对这个人世间还没有彻底绝望。有了孩子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去年，一位亦师亦友的朋友过世了。四十多岁，癌症。我有六年多没见过他，期间听说过他患癌，几次打他的电话都没有接通。想去看他，始终没能成行。后来我才知道，那几年发生过一些事情。与恩师的决裂，给他带来沉重的打击，他选择与外界隔绝。我一直觉得，他不该在正当盛年时阖然长逝，这其中有一些人为原因，使他放弃了求生欲。

这位朋友的离世，让我一度对善有善报产生了怀疑。一个无私、善良、纯粹的人，为什么是这种结局？很长时间，我心里都堵得慌。

对于有些人而言，死是解脱。尤其是受着精神或者肉体痛苦折磨的人。但是，真到了无救的境地，大多数人能多活一刻是一刻。我不曾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我想，死的意义，对于生者而言，是把握机会做想做的事，珍惜时间爱想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