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我以前住的地方,是个三线建设单位。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太明白是哪三线,不过我知道在西南特别是四川,这种以纯阿拉伯数字来命名的军工单位就有小几十个。
比如咱们小时候寒暄,大家陌生人第一次碰面,会抬手作揖:
“敢问兄台出自何方”
“区区不才,在下585的”
然后刚才问话的人就纳首便拜:
“原来是585研究核聚变的高人,小弟909,不过是造核潜艇的罢了”
一般也就是这样,第一次见面,大家各自报了出身,分下座次才开始聊天嗑瓜子。
大人这一套,我们孩子在乎的不是这个——那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跟着造导弹、造原子弹的父母从北方迁来乐山,东北味中原味的普通话才是通用语,像我这种操本地话的乐山崽儿反而是稀有品种,一进了学校,这种疏离感就出来了。
我至今仍记得当年我第一次哭着喊着从幼儿园回来的情景,我说“妈,别个同学都笑我说乐山话”,我妈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一脸慈祥地转过来摸着我的头说,“你哈儿咧,这有啥子嘛,以后妈妈教你。”
正是因为我妈在语言方面对我的启蒙,导致自己现在的普通话说的一直普普通通。
㈡
北方佬带过来的不止是在核利用方面对本地人的开化,也有他们的卫生习惯。
比如动辄就修个几千平米的大澡堂子,一到晚上,男人女人们光着身子在里面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
拨开氤氲的蒸汽,就犹如拨开一层始终困扰在心头的薄纱,我从打着哈欠的看门老头那里领过洗澡牌,掀开门口的毯布帘子时,一团团白花花的屁股或站或坐,晃得我快睁不开眼。
我终于知道,大人们不穿衣服是啥样子,其实是胖是干瘪这都好理解,毕竟人饭量不同不能强求,可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而且看上去似乎每个大人对孩子们好奇的目光都习以为常,往往一屁股坐进浴池里,水哗啦啦漫出来以后,头上顶块帕子就开始“卧槽你造不”似的侃大山。
孩子个头儿小,大人们的浴池我们坐下去就要漫过头顶,只能趴在瓷片外沿砌成的台子上,看着时不时有大人晃着蛋蛋从眼前走来走去。
看得多了也会有发现——我记得在澡堂最里面,有个驼背老头姓孙,孙老头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腰上会系一块白布,手里拿张毛巾,碰着落单的蛋蛋主人就问:
“大哥你搓背不?”
孙老头既然是专职做皮肉买卖的,自然也会遇到几位熟客,大家见面也不多言,往他的长条椅子上一躺,两个人就开始了。
孙老头搓得很认真,本来就驼的背因为用力,变得更弯了,躺着的人则是悠哉悠哉,跟旁边的人闲扯几句昨晚的职工运动会——偶尔背搓痛了,从喉咙底下闷哼两声表示,孙老头赶紧陪笑,说大哥我下手重,您老看要不要悠着点?
㈢
再到后来,家家户户通了天然气,再加上搬了一部分人去成都,乐山大院的职工澡堂便逐渐荒了下来,没人烧水,孙老头也就慢慢得不知了去向。
那几年我看得多了,竟然也偷师学会了三招两式,只是背长在身后,一直无缘练习。
在这个凄风冷雨的夜晚,我又想起了那个弥漫着水蒸气的男浴室,也想起了孙老头逢人便说的那句话。原来不知不觉里,他的手艺也悄悄流给了下一代。假如去了兵荒马乱的年代,你能脑补起我系着白布帮人搓背的样子,也不枉自己当年潜心偷学一场。
那说了这么多…
好姑娘,你搓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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