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天出发

作者: 若安山 | 来源:发表于2021-03-24 12:03 被阅读0次

    一早,鸣锋去学校跟班主任请了一天假,然后往自己课桌的抽屉里放了一封信。便径直赶往镇上,买了一束黄菊和一个打火机,再折返,往他们那个村的后沟山踽踽而去。母亲的新坟,就在后沟山的半山腰上。

    天阴沉沉,春风裹挟着潮润,催得鸣锋步履更匆匆。自惊蛰过后,还未曾见过一个完整的晴朗天,云遮雾罩地尽是阴郁天。恁是这般境况,偏就催使着万物复苏。

    穿过一片竹林,便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小路,那是后沟山唯一的山路。鸣锋环顾四周,满眼皆是翠枝嫩叶、繁花秀英。翠枝嫩叶一片连着一片,繁花秀英一朵挨着一朵,这看不尽的春意盎然啊……鸣锋却无暇多看,他继续向上行进。

    后沟山不算高,十多分钟的脚程便可抵达半山腰。况且鸣锋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十多分钟的步履不歇也不见气喘,只是晨露湿了裤腿,热汗湿了背脊,忧伤湿了眼眶——抬眼处,母亲的新坟已赫然在前。

    母亲是去年冬走的,她自入冬前猝然病倒,终未熬到新春。得亏同村的叔伯邻居们好心,帮衬着料理了母亲的后事,不然他与妹妹真不知如何是好。人人都说去年冬是个暖冬,鸣锋终觉得格外天寒,异常地冻……可再怎么天寒地冻,这该来的春天,还是要来的。

    新坟四周,红土裸露了一圈,透着火焰色,仿佛是后沟山新近长出来的一朵花。

    鸣锋将黄菊置于母亲的墓碑跟前,又从外套的暗兜里摸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和打火机。他展开信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鸣锋这些天来刻在心上的要跟母亲说的话,昨晚才用纸“拓”了下来。他屈膝跪下,左手捏着信纸,右手点着打火机,信纸顷刻间化为灰烬。而后,他双手撑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砸在半干的红土上,不痛也不响,却磕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来,泪珠落地,顷刻钻入土里。

    在别人面前,鸣锋未曾流过一滴眼泪,乡亲们都惊讶于他的坚强,甚至有人嘀咕他的“心硬”。母亲刚走的那些天里,妹妹鸣凤常因悲伤而哭泣不止,鸣锋偏偏异常克制而平静,始终劝慰着妹妹说:“别哭,还有哥哥呢!”哪怕是前几天,同村的大娘表示同情,在他面前疼惜道:“鸣锋命苦啊,你妈走得太匆忙了,实在是苦了你和妹妹!当年你爸走得早,现在你妈又……你都快考大学了,本该熬出头的,谁曾想……”鸣锋却平静地回答道:“我妈最后那段时间吃不了喝不下,没日没夜地痛到打滚……早点走也是解脱!”

    可偏偏这时候,在母亲的坟前,鸣锋泪流难止。哭了小一会儿,他收住了眼泪,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又拂去额头上的泥尘,扯了扯衣摆,说了一声:“妈,我走了!”便转身下了山。

    下山后,鸣锋径直回了家,挎上前天晚上偷偷准备好的旅行包,赶往镇上唯一的汽车站,几天前他已经订好了去往省城的客车。而家里,鸣锋留了一张纸条给妹妹:哥哥出去赚钱了,我已经委托邻居二婶多多照顾你。你安心读书,马上就中考了,加油!记住,还有哥哥呢……

    鸣锋搭乘的客车准点出发了,从春天出发。

    文/若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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