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先生

作者: 默言墨语 | 来源:发表于2017-03-16 21:49 被阅读0次

    我与导师张月先生好久没有见面了!

    最近一次相见,还是四年前。当时,有师姐从北京回来,约上几位同门,与张月先生共进晚餐。席间,闲聊叙旧,餐后各自散去。

    我习惯称他为先生,而不是教授。在我心里,先生二字要比教授份量重的多。如今,教授多如牛毛,但真正配得上先生二字的,可能不多。比如,世人多称杨绛为先生,这里面含有深深的敬意。

    作为我的授业恩师,我与张月先生的缘分,从十几年前攻读硕士开始。

    开学报到当天,办理完入学手续,我怯生生的给先生拨了个电话。电话中,我本想客套几句,可先生只是平静的说:“好好休息,上课时见”,再无其他。

    当时,心里特别忐忑,怕先生不喜欢我这位学生,要不怎么不愿多说几句。不过,这种疑虑与忐忑,很快就消失了。原来,先生是特别安静的人。

    先生的安静,初见就能强烈感受到。先生个头高高,躯干修长,但鞋底像是自带消音器,走路悄无声息。第一堂课,先生如和煦的春风,微笑着轻步走来,讲课虽不声高音亢,但标准的男中音,徐徐缓缓道来,别有风味。

    先生周身似有一种魔力,不管你多么焦躁,只要接近他,瞬间就会变得平静而舒适。尤其是先生的眼睛,目光平静而柔和,恰似一湖春水。无论何时,与先生对视,你都不会产生紧张感,更无压迫感。

    先生博学多才,儒雅睿智,心灵自由,性情通达。先生自身的“魔力”,想来定是与此相关。古人云,大隐隐于世,先生是也。但无论如何,先生首先是位好老师。

    先生上课,很有特点。缓缓移步讲台,轻轻放下背包,慢慢拿出教材,静静打开书页,从上节结束处徐徐讲起。说是讲课,我更愿称之为唠嗑。因为,先生从不去刻意灌输知识,所以,他也很少去刻意设计方案。一般是只顾读下去,需要讲解处,放下书本,拿起粉笔,慢慢回转身去,黑板上写下关键词句,由此生发开去。

    讲解中,我们难免有不懂之处。一问一答,传道授业解惑,为师之要,一应俱全。一会功夫,整个黑板就成了一张网状知识结构图。先生的大脑,像极了智慧型的电子图书馆,各种知识相安存放,但随时可相互链接,快速形成各种拓扑结构。先生的博学,在讲解中展露无遗。

    先生的博学,得益于治学之道。他早年研习文学、心理学、艺术学,宗教和哲学亦有涉猎,期间作为访问学者,曾赴美国波特兰州立大学社会学系学习,后又师从著名学者李友梅教授研习组织社会学与决策分析。先生兴趣广泛,学无定法,问道之处,均能深入肌理,融会贯通。

    除此之外,先生嗜书如命。现在,家中藏书足有20多个书架。平时出行,一个双肩背包,一个斜挎小包,是先生必备的行头。斜挎包,往往用来携带日常用品。双肩包里,除了讲课用的教材和讲义,最多的就是正在研读的各类书籍。

    先生爱书,更爱他的学生。家中藏书,时有学生来借,先生从不拒绝,还精心推荐。想来惭愧,我攻读硕士期间,先生精心挑选了几本学理之书,借于我研读,至今未还。下次再见先生,定当归还。

    先生虽学识渊博,涉猎门类更是广泛,但不是学究式教授。广博的知识储备,让先生有足够的沉淀进行融会贯通,他随时可以调用文学、艺术、心理、绘画、哲学、社会学,等多种学科知识,进行相互生发印证。先生就像武功极高的世外高人,奇经八脉早已打通。

    所以,与先生谈话,绝不会枯燥乏味。枯燥的学理问题,在先生这里,总能转化成深入浅出的谈话内容。与先生交流,知识和趣味兼得,治学与做人兼备,心灵总有一种莫名的酣畅淋漓之感。求学几年,先生对我的滋养,如涓涓细流,虽悄无声息,但深入骨髓。

    十几年前的研究生教育,不如今天规模之大。那时的学生和导师,关系可能还相对紧密。十几年前的我,如荒野中的孩子,精神世界一片沼泽,随时都有陷入的危险,生之意义不知何处存放,我急需为心灵寻得一片绿洲。这是我求学的真实原因,求得学位找份工作倒在其次。

    心若不守,世界将是一片废墟。这时,人或如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或如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年岁越长,见过的人间百态越多,对此感触越深。

    可真正的求学与自我救赎之路,哪有多少坦途。我在与先生的一篇私信中,曾经坦言:我本想为意义寻找一个坚实的立足点,我本祈求能为心灵寻得一片绿洲,未曾想一下被扔进了沙漠。各种各样的思想流派和学术思想,各式各样对待人生和世界的解释,像洪水一样冲击着我尚未铸成的思想城堡。

    我不能允许自己浑浑噩噩,更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墙上芦苇和山中竹笋。那时的我,像疯了一样穿行于思想丛林,急不可耐的寻找最后的救命稻草。否则,毋宁死掉!这也就是,我为何选择“意义”作为主要论题,写进硕士毕业论文的最主要原因。

    感恩那段求学经历,更感激授业导师张月先生。没有先生广博的知识结构,没有先生宽广的学术视野,没有先生跨领域、跨文化研究视角,没有先生的言传与身教,我的思想可能早已触礁。正是在先生的指导下,我借助毕业论文,最终完成了自我救赎,完成了“我是谁?”和“世界为何物?”这两个根根命题。

    至此,在这个日益噪杂和忙乱的世界中行走,再无迷茫和焦灼,我与世界握手言欢之时,自己的取舍与原则日趋成型。

    先生的有趣,不仅在治学上,生活中亦是如此。先生不喜烟酒,不愿应酬,大部分业余时间都用在戏曲、音乐、电影、摄影、绘画、书法等方面。更有趣的是,先生上网但不玩游戏,却喜欢淘宝。生活中的先生,还是位淘宝发烧友,尤其喜欢电子类产品。

    生活中的先生,不饰边幅却自有风度。一辆破旧自行车,一个双肩背包,一个斜挎小包,冬天身穿老式绿色军大衣,夏天几件深色体恤,这些就是先生的生活标配。

    忽然忆起先生最喜欢的诗句。“我是一无所有而又万事俱足,我向现实猛进又向梦境追寻。”“要每天每日去开拓生活和自由,然后才能做自由和生活的享受。”这是德国大诗人歌德在《浮士德》里的几句诗。先生亦是如此。

    我与先生好久没有见面了。不是不想见,不是不能见,而是没有勇气见。先生本是通达洒脱之人,对待后生更不愿强求。当年毕业之时,得知我不愿继续考取博士,先生仍旧如第一次电话之中的语气一样,淡淡的说:“不考也挺好,你选择就好!”可先生在毕业鉴定中说:“该生知识结构完备,学理修养较好,具有学术研究的素养与潜质。”我知道先生指什么。

    混迹于社会这么多年,时常会想起起先生的另一句话:“我不算一个成功者,但过得如意。”可是我知道,先生才是真正的成功者,过得如意是当今社会中高贵的奢侈品。而我,却在世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今年回去,一定去看看先生。毕业这么多年,也该交作业了。不过,这份作业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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