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到午时,屋外星光璀璨,偶尔传出几声虫鸣,映耀之下的山谷,宛如仙境。那婴儿早已在宁姝怀中沉沉睡去,对三人置若罔闻,宁姝笑道:“咱们几个最安定的便属他了,凌儿你倒是讨人欢喜。罢了,我将他抱去卧室安顿,你们也早些歇了吧。”待两人附和一声,宁姝便辞了两人,转身往内室走去。卢苍义疑道:“卜大哥,那十三香(— —)究竟是何物,这般神奇?”卜佑心笑道:“这事我到忘了说了,十三香原本是一种香料,由十三种花香制成,闻之令人欣然,因此一些达官贵人常置于香囊之内,但我所制的十三香却不同原本之法,平常是一种无味的粉末,但只要有轻微外力相加,便会产生一种特殊的香气,只是这种香味平常之人倒是闻不到,却可招惹许多虫蚁飞蛾,早些将此撒于房屋周遭,只要有人踏之,所踩之处,必会引来附近虫蚁聚集。”卢苍义奇道:“原来如此,那人立于院中,定是逃不过卜大哥的法眼。”“不错,为躲避仇人追杀,也只好小心为上。我那仇人极是狡诈,如若悄悄潜来,定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但我卜有心又岂是莽夫?”“大哥你口中所说的仇人到底是谁?这般无耻。”卜佑心沉道:“此事与你无干,莫要过问,不是大哥不想告知与你,只是江湖恩怨,牵扯甚大,你若知晓只怕性命难保。我既然答应教你医术,定无所不授,只望你能虚心学之,不妄我一番苦心,今后如有学有所成,定要造福于民,将我鹊衣门医术发扬光大。”卢苍义点了点头,卜佑心接着道:“但切记勿生其它贪念。你心术善良,我自放心。只是身体羸弱,不利习武,但江湖险恶,鱼龙混杂,今后我便教于你一些强身健体之法,只为自保。”卢苍义双手作揖回道:“多谢大哥,苍义定铭记于心,不妄大哥所托。”卜佑心继续道:“至于凌儿,我会将他收为徒儿,视为己出,授与我武功绝学,还望你作父亲的答允。”卢苍义忙道:“凌儿有大哥为师,是他一生福分。苍义当不敢违逆。”“如此甚好,我所言之事已罢,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吧,打明日开始你便随我学医,望你诚心诚志。”卢苍义回道:“一定。”,待卜佑心进了内屋,便吹了蜡烛,进客房和衣睡去。只道是飘零落叶寻归处,悠悠山谷得异人,虽是前生只半影,不妄日后遇风云。
数年弹指既过,三人在谷中倒也相安无事,卢凌在三人照顾下,长得甚是健壮。宁姝对他甚是疼爱,有时太过顽皮,也舍不得打骂。卢苍义虽是书生,倒是严格。每当卢凌闯下祸来,便奔到宁姝处求救,卢苍义往往摇头苦笑,说孩子都让大嫂宠坏了。卜佑心倒是随心,不管不顾,然卢凌最怕的却不是他这位师父,真是能者多能,此言不虚。自然卢秀才也未曾闲着,平时跟着卜有心寻山采药,辨识药性,行医于山民,不过只从一些寻常杂病看起。闲暇之余便苦读医书,从基本的《本草》《伤寒》到苦涩难懂的《难经》《素灵心源》,即使读不懂,也要熟记于心,等日后懂得多了,自会用着,有备无患。虽说是秀才出身,可医书不似四书五经,诗词曲赋那般“通俗易懂”,而且不能有丝毫差错,卜有心曾说过行医治病事关性命不得有丝毫大意马虎,着实令卢苍义吃尽了苦头。
到卢凌四岁时,卢苍义便教他识字,卜佑心也开始让卢凌学武,从基本的扎马步,踏梅桩强身健体的基础开始,这下又轮到卢凌叫苦不迭。卢苍义也常常拿他开心,自嘲落难父子。卢凌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吃到师娘亲手做的点心,卢凌知晓师母最是疼她,而且在跟师母待在一块,师父和爹爹也从不强迫他学这学那。可有一件事卢凌总暗自生闷气,那就是三人从不带他下山见见外面的世界,即使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不得已卢凌常常趁三人不注意独自跑出去玩耍,不过道路崎岖,山林茂密,下山的路没寻到,倒把自己丢了好几回。不过万幸的自己无论走到那,都能让卜佑心给拎回来,回到家中自是少不了一顿责罚,久而久之,卢凌倒也把周围的地势摸了个大概,总算是挽回一点颜面。
转眼又过了大半年,这一日恰逢师父与爹爹都下山行医去了,留宁姝与卢凌两人待在谷内,正值酷暑,天气闷热无比,宁姝在院内打理晒干的药草,这时一旁的窗户突然打开,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只见此娃剑眉明目,唇红齿白,长得甚是俊秀,宁姝见是卢凌,笑道:“凌儿,你不在屋内好好练你的字,又想偷跑出去不成?”那娃儿将窗户支好,爬在窗口回道:“爹爹让我练写的《礼记》,我早已写完,屋里闷得慌,开窗透些气,师娘莫要冤枉凌儿。”宁姝早些听苍义说过,凌儿天资聪颖,犹如璞玉,自己当年科考落榜,说不定将来凌儿能达成自己的心愿,拔得头筹。不过此话一出便引来卢凌一阵白眼,外带卜有心的一顿冷嘲热讽,卢苍义满脸通红,尴尬无比。
此时宁姝见他现下无所事事,便有心考他一考,说道:“你可知你爹爹让你练写《礼记》,除练字以外,也是要你懂得礼义廉耻,待人之法,这些你可又知晓?”卢凌听罢不服气道:“这有何难,师娘尽管问便是。”“哦?你且说来,‘何谓人情?何谓人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不学而能,即为人情;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淑.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嘻嘻,师娘你且评来我说得对也不对?”宁姝笑道:“不错,凌儿果真聪明过人。”
卢凌听到师娘夸奖,不免洋洋得意,随后问道:“对了师娘我本是来问可有见到我的宝剑?哪里都寻不到。”小孩天性,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宁姝知是前几日,苍义从山下给他买的一柄木剑。他一直带在身边当宝贝,只是卢凌尚且年幼,玩的腻了,自是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便随口对卢凌说道:“不曾见到,定是你又乱丢到哪里去了。现下我有事要忙你却闲得很,自管去别处寻寻。”说完便去挑捡晒好的药材,卢凌见师娘不再搭理,小嘴一噘,便缩回身子,钻回屋内。心想:唉,卢凌啊卢凌,我看你是人家捡回来的野孩子,没人疼没人爱。卢凌年幼竟暗自赌气,瞧来也是有趣。既然师娘不来帮忙,还是自个去找。想罢,便到各个屋翻箱倒柜起来,弄得是乌烟瘴气。
待寻到爹爹的屋子时,突然发现一个陈旧的箱子放在床底的角落,箱子似是梨花木所值,显得颇为厚重,只是上布满灰尘,看来许久都未曾动过。卢凌碎碎念道:“不知我那书呆子老爹在床底下藏一个箱子干甚么,我却从未见过,倒也奇怪。现在老爹不在,我便要瞧瞧里面放的是什么,这般神秘。”箱子并未上锁,可见里面并不是甚么贵重之物,这倒让卢凌略有些失望,随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箱子被打开了。然而里面并无什么奇特的事物,只是有一条紫色的纱巾,和一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不知名小玩意。而那条纱巾显得格外显眼。卢凌怔了怔,心情忽然低落了许多,原来卢凌从记事开始就没见到过自己的娘亲,爹爹也只是支支吾吾的告诉自己母亲刚生下自己便因病去世,但具体如何,却从未告知。此后因有宁姝的悉心照顾,卢凌本身自是不觉缺少一份母爱,只是偶尔会去想象自己娘亲的模样,想来也只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样貌,但卢凌心里却断定,自己的娘亲也如师娘一般,温柔贤淑。眼下却在爹爹的箱中寻到的这条丝巾,卢凌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是素未谋面的母亲在世之时穿戴的衣物,自是以为这是唯一一件母亲的遗物,便情不自禁从箱底之中拾了出来,还未细细打量,却有一踏书纸从裹着的丝巾之中掉落出来,卢凌不免倍感奇怪:这又是何物?卢凌将丝巾放好,捡起遗落的纸张,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卢凌便大致看了一眼,虽说字大多认得,可很多词汇多是些经脉穴位之名,苦涩难懂。到最后也只识其文,不知其意,只知此书叫作《天人解》。
不错此物便是当年卢苍义闲暇之余,从卜佑心的医书之中偶然得来,当初夹在书纸当中,不易发觉若不是卢苍义偶然得到,恐怕今后便再无出世之日。而卢苍义也只当是普通医书之流,那日收好之后,便与那丝巾放在一起,此后虽然瞧过,但也和卢凌一样,瞧得并不真切,虽说书纸当中注明了很多经脉穴位,但这些经脉净是些周身大位,如若行医之时,稍有差池便性命不保,可此书当中,随口拈来,什么运气于丹,龙虎回环,交于坎府,督脉起行,并入脊里,上至风府,入属于天,想来便觉凶险。只是卢苍义当时未曾习武,内力全无,只道是胡说八道,此后便将此书与丝巾置于箱中,慢慢竟也淡忘了。时至今日,谁知竟让卢凌给翻了出来,虽说卢凌早已习武,但只是一些简单的武功招式,隶属外功。师父曾对自己说过,待自己再长大些,再授与内功之法,习内力,切莫操之过急。卢凌当时也只是懵懵懂懂,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不敢违逆。只是手中之物,似是一部内功运行之法,卢凌像是发现什么宝贝一般,想是逝世的娘亲留给自己的武功秘籍,现下自己虽毫无内力,但日后若师父教授,又有此物,还怕什么山熊大虫之类,现下只好将书纸用丝巾裹好,放回原处,日后再作打算。瞧来这卢凌自大的本事倒也随他卢老爹。
院内的宁姝听到屋里叮叮咚咚的声响,知是卢凌又在调皮捣蛋,便停下手中之事冲屋内喊道:“你爹爹与你师父不久便要归来,你若再顽皮捣蛋,定责罚与你,到时候阿,莫说师娘没有提醒你。”“师娘,谷里属你最厉害,我老爹又笨,也是好说,倒是师父他老人家甚是让我作徒儿的头疼。”卢凌边说边挠着头,从屋内走了出来,冲着宁姝挤眉弄眼,却是丝毫不惧。宁姝见他两手空空,想是并未寻到,转身将手中盛药的簸箕放好,笑道:“你若是乖乖听话,又需担心这些?那木剑丢了便丢,改日我再买一把一模一样的给你便是。”屋外的太阳甚是耀眼,卢凌只得用手遮了遮眼,道:“那倒不是,屋内寻不到,我到别处再寻便是。”接着又说:“师娘天气这么热,为何不去屋里凉快些。”宁姝回道:“你这小鬼倒是晓得关心你师娘了,今天天气好,虽是热些,这些药材不晒晒,可是要闷坏了。”卢凌嘴上哦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定是上回我偷跑出去玩水,落在那一块了,也正好出去耍耍。”想罢,便对一旁的宁姝哀求道:“师娘,师娘,我去河边寻寻看,片刻便回。”宁姝自是知晓卢凌按捺不住,又想跑出去玩,看他苦苦哀求,心下一软,回道:“可要小心些,莫要贪玩,定要早些回来。不然你师父回来了,我也没法保全。”卢凌听得师娘允了,哪管下句,当下怪叫一声,沿着石阶,向外跑去,边跑边喊:“师娘,等我回来给我做八角丸子......。”宁姝望着卢凌渐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看你这小猴子才是谷里的山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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