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家婶子那里出来,已经是大半夜了,天更是出奇的黑,似乎就连天上的繁星也收敛着微弱的光。远处近处,没有什么动静,只听奶奶和我们的脚步嚓嚓的声音。突然不知道是哪家的狗在远处惊叫了两声,就跟有连锁效应似的,接着由远即近,村里的狗跟着就沸腾了刚刚还宁静的夜。
我们很快就到家了,一进屋,就听到那挂老旧的钟“铛铛铛”地敲响了十一下。妹妹拉了下灯绳,十五度的电灯泡亮起了昏暗的光,爷爷的鼾声顿了顿,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都这时候了。”奶奶边脱鞋边低声说:“你俩快睡吧,把灯闭了。”
过年这两天许是玩累了,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以后的几天里,我听立霞说,自从送完神她奶奶也病了,比他爸病的厉害,又拉又吐的几天没都起来炕。大叔去南头看了几次,说杜老太太犟得很,让她上北头找七老太太看看,她确说:“拉个肚子,又不是啥虚病,找那巫巫叨叨的看啥?这是平时不见油腥儿,过年冷丁的竟吃大鱼大肉的,油性大,滑肠了,吃几片药就好了,没事。”
接了村上的大夫打了几天针,也不见好,过了初五,人整个就瘦了一圈,杜家婶子心虚一直没敢去南头看婆婆,大叔说,家里的姑奶子们都回门了,你也不过去看看,是那么回事吗?
是啊,正月初三,出嫁的姑娘都该拖家带口的陆续回门了,杜家姑娘多,一回来大人孩子就是十几口的人,杜家婶子本该过去陪大姑姐小姑子的,可她心里不安,只有借初四回娘家的理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初六回来,觉得不去看看就更失礼了,硬着头皮跟着大叔去了南头,几个姑奶子,因为老妈生病了,也都没有回去。婶子看婆婆几天的功夫,病得没了人形,瘦的都抠喽眼儿了,无精打彩的,躺在炕上直哼哼。
“妈,喝点水不。”婶子殷勤地端了碗开水,“都说闹肚子能拉脱水,多喝点水就好了。”
“不喝了,都喝一早上水了。”杜家婆婆有气无力的哼哼着,“折腾死我了,这过年,也不是吃啥吃不对劲了。”
“啥是吃不对劲了,过年那天,家驹也开始拉肚,疼的直打滚,要死要活的。后来找七老太太给看看,收拾收拾就好了。”婶子说话从不加思考:“人家说是我老叔回来闹的。你说家驹小时候是不是过继给他那死鬼老叔了吧,你始终不承认,人家不找你咋的。”
这边大叔听婶子这么一说,就偷偷拉了拉婶子的衣襟儿,觉得死鬼老叔这事,还是从她那引起的,这要是都抖落出来。这家人不炸庙才怪,这帮姑奶子要是知道是她作祟,不活吃了她的。
婶子没理大叔,甩开大叔的手:“不行,你让我说,老太太都啥样了,得让她明白,这事该是咋的就是咋的。”
婶子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不是我说你,妈,我老叔属于少亡,上不了家谱,我供三代没把老叔牌位填上。你是老的,你不能不懂这个吧?我分家另过,头一年摆供桌,我也不懂。人家我老叔怪罪了,家驹过继的事,你掉了个个儿就不承认了,他没收没管的,不找家驹找谁。那天七老太太给送送,家驹就好了。这准是不甘心,回头来找你了。”
婶子没敢说她叨咕的,让死鬼老叔来南头讨债的事。大叔替婶子捏了一把的汗,生怕她口无遮拦,啥话都往出说。
“真要是这样,那也是我的错。”杜老太太支撑着坐起来,“那就给那死鬼烧几张纸,道个过好了。唉,当初,他病的要死,还不是我伺候他,还不是家驹给他送的终?这还找上我们了,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们快点,快点送他走,家驹啊,以后逢年过节的不忘了给他上坟燎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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