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六奶最要好,六爷在六奶三十多岁时就得急病走了,六奶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大爷比我爸大十岁,可是奶奶却和六奶一样宠着大爷,从大爷出门念书到娶妻生子,几乎都是奶奶给张罗。那时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生活,分到好吃,奶奶总会给大爷多一点,一样的有啥活,奶奶总是指使爸爸干,爸爸也听奶奶的,从不跟大爷攀比。
后来分家,奶奶给六奶多要了一间房,分的物件,奶奶都为六奶多要出一份,那时爷爷亲哥四个,六爷不在了,八爷和八奶也不争谁多谁少,太爷给分多少是多少,只是老奶不干,和奶奶吵了起来,说奶奶向着六奶,一样的哥兄弟,干啥有偏有向的。奶奶本来就和老奶不和,见老奶挑刺儿,也不和她争辩,也不理她,气的老奶几年都不和奶奶说话。太爷当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老爷,从来都特别尊重奶奶,那边劝着老奶,这边又安慰奶奶。
奶奶觉得六奶年轻就守寡,守着大爷也没走道改嫁,实在不容易,大爷孩子又多,大娘又病歪歪的,这大家大业的,多分给六奶一点,成全一家人家,其他谁家少分一点也闪不着腰差不着气的,何乐而不为呢。
为这,六奶更是拿奶奶当贵人,把奶奶看得比神仙都神圣。
那年初夏,六奶得了场怪病,每天晚上不睡觉,一口接一口的抽她的大烟袋。白天看到大娘就骂,大娘早上起来下地做饭,从里屋一出来,六奶就开始斜着眼睛瞅着大娘,一会儿“呸”吐一口,一会儿又“呸”吐一口,大娘也不吱声,该做饭做饭,该收拾屋子收拾屋子,吃饭时把给六奶做的小锅饭端上来,自己和孩子在外屋地吃一口,也不上外屋,大爷倒是陪着六奶吃,可天天听六奶边吃饭边骂大娘,也是没办法。那年大娘得了个牛皮癣的病,六奶不给大爷钱,大娘没钱治病,痒的不行,晚上就往脖子上偷偷抹酱。
后来被六奶发现了,气得一连骂了好几天,就病倒了,有时连唱带哭闹,有时捶墙敲炕檐。大娘不敢照面,六奶一看见大娘就跟看见仇人似的,眼睛都红。吓得大娘躲在里屋不敢出来。
奶奶也犯愁,苦口婆心的劝六奶也不顶事,六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不光骂大娘,有时还打大娘,大爷更是愁的没法,就求奶奶“七婶啊,想想办法吧,我看这也不是啥实病,是不是冲着啥了?”
“你娘和你媳妇命里也不犯克呀,这是冲着哪个外鬼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到我面前刮旋风,我今晚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那天晚上,我看见奶奶半夜起来,端了半碗水,到院里去了,当时外面是月黑头,只见天上的云翻滚着从西南向东北涌动。都说云彩往北,发大水,看样子,明天会有一场大雨要来了。
奶奶把那碗水放在厨房那间屋的马窗台上,然后在院子里竖起三块土坯,土坯下压着一个纸人,我常看见奶奶铰那种小纸人,或者用布扎的小人,都是给谁还替身用的,那得放到村前的土地庙去。今天这个纸人有点不一样,不是红衣红裤,也不是绿衣蓝裤的,而是用白纸铰的,倒是那俩脚却是穿着红色的鞋子,看着有点瘆人。
奶奶就盘腿坐在那三块土坯前,两只手搭在两个膝盖上,闭着眼睛。我在屋里趴在窗台上,看见奶奶一动不动,坐了能有一个时辰,这时,有一袭的月光从翻滚的云层里透了下来,照在奶奶的脸上,忽明忽暗,这时,我忽然觉得,奶奶像一个幽灵,月光下的幽灵,这样想着,我忽然打了个寒颤,吓得赶紧钻进被窝,再也没敢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奶奶还在睡呢,我趴在窗上向外看了看,那三块坯还在那竖着,只是,那只碗,却扣在了那三块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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