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补遗卷三·四一】
西江曹星湖龙树,大宗伯地山同年之侄也。出知如皋,与余未识面,而时时以诗往来。《劝农》云:“九陌千畴绣错开,停舆荫借绿云槐。羡渠扶杖迎官者,白发飘萧领队来。”“农忙翻为看官闲,戴白垂髫喜动颜。莫道使君耕未晓,使君来也自田间。”“鸦鬟小女学当家,阿母教同坐绩麻。触目新红春似海,抽身偷戴满头花。”《桃叶渡》云;“小艇盈盈隔,红楼处处家。昔时花映水,今日水流花。”数首皆有芬芳悱恻之情。
西江,也称江右,古人叙地理,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江右,即长江下游以西地区。后以称江西省。
曹龙树,字松龄,号星湖。江西星子人。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举人。历任江苏沛县、桃源(今泗阳县)、如皋等知县,江宁江防同知,江南乡试同考官。著有《星湖诗集》、《养云精舍文集》、《星湖如皋攀辕集》等。
大宗伯,官名。礼官,掌管邦国祭祀鬼神的事务。《周礼·春官·宗伯》:“立春官宗伯,使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礼官之属,大宗伯一人,小宗伯中大夫二人。”大宗伯的职务是“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周朝称宗伯,汉朝称太宰。其职务,即后来礼部的职务,故后世称礼部尚书为大宗伯。
曹秀先,(1708年—1784年),字恒听,又字芝田、冰持,号地山,江西南昌新建县人。乾隆元年(1736年)中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充《世宗实录》馆编修官等职,后擢国子监祭酒、内阁学士,历工、户、吏三部右侍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晋礼部尚书。受命在上书房总师傅行走,充《四库全书》馆总裁。卒于任,赠太子太傅,谥文恪。学问渊博,著述甚丰。有《赐书堂稿》、《移晴堂四六》、《依光集》、《使星集》、《地山初稿》、等存世。擅书法,取法钟、王,自成一家。
飘萧,音piāo xiāo,鬓发稀疏貌。杜甫《义鹘》诗:“飘萧觉素发,凛欲冲儒冠。”
戴白,典故名,典出《汉书·卷六十四上·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列传上·严助》:“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意思是白发老人没见过打仗。戴白,头戴白发,形容人老。亦代称老人。
垂髫,音chuí tiáo,亦作垂龆。古时儿童不束发,头发下垂,因以垂髫指儿童。晋·陶潜《桃花源记》: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使君,汉代对太守刺史的称呼,汉以后用做对州郡长官的尊称。《玉台新咏·日出东南隅行》:“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
绩麻,指把麻搓成线。宋·范成大《夏日田园杂兴·其七》:“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闲言碎语】
曹龙树任如皋知县时,未曾见过袁枚,却常常给袁枚寄送诗作。袁枚称其作品颇有芬芳悱恻之情,将其诗收录在《诗话》之中。不过,我觉得,《诗话》收录其诗,或许有看在他是礼部尚书曹秀先侄子份上的因素,也不排除曹龙树后来到南京担任了江宁府江防同知的职务,双方有了进一步的交往而致。
诗话里提到的“大宗伯地山”在乾隆朝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此公大名曹秀先,字恒听,又字芝田、冰持,号地山。袁枚称与其为“同年”,意思是同年参加科举考试并上榜的考生。实际上,袁枚在乾隆元年参加的是“博学鸿词科”考试,而曹秀先参加的是已经有举人资格才可以入场的正常科举考试,与袁枚不是同一类别的科举考试。袁枚在“博学鸿词科”考试落榜,后在乾隆三年中举人,乾隆四年才中进士。要与曹秀先论同年,郑板桥确实是在乾隆元年中进士的,只不过,郑板桥的仕途不顺,在山东范县(今属河南)、潍县当了十二年知县就辞官到扬州卖画去了。
一说到郑板桥,大家就想到了其“乱石铺街”似的“板桥体”书法作品,他用隶体掺入行楷,自称“六分半书”。虽然现在郑板桥的书法作品誉满天下,价值连城,可是在乾隆年间,其书法作品润笔无几,晚年生活颇为清贫。他六十六岁时次女出嫁,画兰赠女,题为“官罢囊空两袖寒,聊凭卖画佐朝餐。最惭吴隐奁钱薄,赠尔春风几笔兰”,令人心酸之至。但是,其同年曹秀先的书法在当时则是天价了。即便是天价,估计一般人花钱也未必能够买到啊。史书记载:以儒臣起家的曹秀先“博极群书,工于诗文,尤善书法”,“书法高古,纯写中锋力透纸背,人得片楮以为宝。石刻碑版甚多。尝进所刻敬恩堂移晴堂书课,赐御临黄庭坚尺牍,着赐书堂集”。乾隆极为欣赏曹秀先的书法,曾赞誉本朝有“天地人”有三位书家,他们分别是:张照(得天)、曹秀先(地山)、王杰(伟人)。张照,(1691年—1745年),字得天,号泾南,亦号天瓶居士,江南娄县人,进士。历官至刑部尚书,供奉内廷。乾隆时大书法家,常为乾隆皇帝代笔,擅长行楷书。王杰,(1725年-1805年),字伟人,号惺国,陕西韩城人。状元,历官至东阁大学士,总理礼部,兼上书房总师傅。史载,王杰参加殿试后,主考官拟录其为探花呈报御批。据说乾隆见到其试卷后,对书法大为赞赏,加上原拟录取的状元赵翼已任军机处行走,为避天下物议,遂将二人名次调换。王杰的高妙书法助其成为大清开国以来陕西省第一位状元。
曹秀先所处时代为乾嘉时期。金石考据发现了不少书法史料、碑刻,引发了碑学书法的繁盛,出现了以伊秉绶为代表的碑学大家,对当时的书坛有重大影响。但在官方,却是以乾隆为代表大力提倡的董其昌、赵子昂帖学。曹秀先作为位高权重的人臣,又因为应试深受“馆阁体”的影响,要走向野逸的碑学,像郑板桥那样写些怪书体,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他的书法自然是“正统派”一路。他的作品和张照、刘墉等人一样,沉着端庄,圆健纯熟,浑朴宁静,古风弥漫。取法钟繇、王羲之,沉厚灵动,一丝不苟,无一怠笔,流露出个人的性情和才情。然而,艺术的生命与价值在于创新。经过二百多年的时光磨砺,郑板桥与曹秀先的书法作品,无论是评价还是价格,却扎扎实实的颠倒了过来,其相互之间的差距几乎不能在一个量级上比拼。郑板桥的书画作品,百十万元是起拍价格,几百万元的成交价屡见不鲜。而曹秀先的书法作品,只是在十万元以下,且买家稀少。由此可见,当附着在作者身上的官衔、权位失去耀眼的光芒,作者之间仅剩下作品进行比拼的时候,这才是真实的艺术水平的较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