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剑
11月11日,农历的闰九月重阳,我认识了樱花。
樱花有一副魔鬼身材。丹凤眼,看人的时候,仿佛放着适合手机充电的温暖电压。小巧的鼻子,像唐代精致的玉器。鼻子下面,挂着更小巧的嘴,两片红唇既嫩又薄,就像几个月大的婴儿唇。装着这些玲珑器官的脸蛋,又白又嫩。脸蛋由乌黑的头发半包围着,饱满的额头上是刚到眉毛的刘海,丹凤眼两边是下垂至胸前的发缕。她发缕覆盖的俩胸脯,像俩小山峰一样,骄傲地挺立着。让男人不敢直视第二次,又想用余光偷偷摸几下。对比出她胸大,有一部分的功劳在于她纤细的腰。即使她穿的是白衬衣和运动裤,但是隐约透出的内衣下部,是只比她大腿大不了一半的小蛮腰。这个比例也许不是恰到好处,却和后翘的臀部以及前挺的胸脯合作,形成一道魔鬼曲线,秒杀世俗男人不在话下。即便女人见了,也会好生想法,既羡慕,又自愧。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我搬进横潭村出租屋的那个夜晚。
那晚,我刚住下,交了一个月的租金和押金给肥胖的女房东,也听房东反复告诫三次:“出租屋比较多外地人,夜里听到什么也不要外出。”可是房东刚走,我就忘了她说的,房门一敲,我就打开了。妈呀,看到眼前一个美女,我心里拽了一把那个肥胖房东,听你的?我就错过认识美女的机会了。
她对我点点头,眼睛一眨,薄唇间伸出俩字:“你好!”这俩字像小蛇一样,从耳朵直接钻进我心。我心颤抖了一下,轻轻地责备自己——没见过世面。但真的,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美女。
“你好!”我觉得自己说的俩字像吐出的痰,又脏又粗鲁了。我想我应该热情一点,礼貌一些,怎么就没学两句上海话?
还好,她一点没在乎,又从薄唇之间伸出几句话:“我住在对面,今天看你忙碌着,知道你是新搬来的。”停了几秒,她补充:“这里比较乱,以后我们多个照应。”
我像在公司年终晚会上中了特等奖,激动啊!心里妈呀爹呀娘呀姐呀亲呀地叫喊着:世界是公平的,我都29了,直接奔三冲刺了,老天还给我送来一个美女做邻居——“折寿十年也愿意啊!”
“什么?”她两片薄唇打开了,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
“呵呵,我说行!我叫吴天,你呢?”
“……樱花。”她双眼惊诧了一下,但说完名字转身就走。
“留个电话或者微信什么的呗?”
“住对面,有事喊得了!”她最后的“了”字从门缝溜出来。
我呆站着,十分钟,又十分钟,脑袋里仿佛跳满了蓝精灵。
那一晚,躺在陌生的床,我彻夜睁着眼睛。脑海里播放着过去相亲过的无数个女人,我很想有一个是樱花一样的,可奇怪的是,从24岁到28岁,亲戚给我介绍的对象不是太肥,就是奇瘦,好像都是社会两极分化的结果。还好,29岁生日来前,我搬离了家乡,远离相亲这玩意。
无聊的思想让我失眠了,直到天亮,才合眼,樱花就又出现了。是的,住进出租屋的第一晚,我天亮才入睡,而且睡到了天黑。刚起来洗刷完毕,我就听到樱花在门外喊。
“起床没?”
“你怎么知道我刚起床?”
“起床就吃饭吧,我给你做了早餐。”
“什么?晚餐吧?怎么好意思?”我边说边打开门,让了她进房间。
“这是杭州狮子头,这是东坡猪手,还有咸菜白粥和水煮蛋。我家乡在杭州,就会做这几个菜,吃吧。”她边说边看着我,眼神温热,像个贤妻。
“亲呀,这都是我的至爱啊!”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看着她。今天的她,长发披肩,穿的还是白衬衣和运动裤,身材依旧魔鬼,微笑的脸白皙中透出善良的爱意,加上那美味的菜,让我觉得自己就是许仙,她就是白娘子。
我从激动中忽然清醒了一下:“我们才认识,你对我这么好,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这房子都一年没住人了,你来了,算是让我等了一年了吧?”
“什么?等我?”
“呵呵!”她笑了,薄唇间露出4颗洁白牙齿。“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一个人住在对面,总觉得你这房子里也住着一个人,你来了,我见到了,也算等吧!”
“那你就对我这么好?一早——不,这傍晚我一起来,你就送大餐?我们才认识耶?!”我心里越发怀疑,她不会在早餐里放了迷药,等我醒来,我的肾就不在了吧?妈呀,我还没有女朋友呢!想到这,我忽然觉得头有点晕了。心里喊:救命啊!
“看你说的,你是把我当坏人了吧?我只是觉得,我们也算有缘。实话告诉你,要是昨晚你没住进来,今天我就搬走了!”
“呀,这真是缘分啊!”我眩晕的脑袋突然清醒不少,你可不要搬走,就算是把我的肾挖了,也多做一晚邻居吧。想到这,我不禁给自己偷偷扇了一巴掌,自责怎么就那么没出息,不就美女嘛?!
“是啊,你说我刚认识你,就对你好,那真心的人,谁不是相识只若初见?要是心地不好,朝夕相处的人,也会偷偷挖你的肾呢?”
“说得太好了!樱花,你既漂亮,又有思想,不像普通妇女见识。”
“什么呀,你把我当妇女了啊?我生气了啊!”说着,樱花头往身后扭,一副撒娇的样子,又楚楚可怜,让我心都酥了。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既然年轻貌美,又有独立思想。”
“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天是我21岁生日。”
“啊!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激动得双手鼓掌。心想,她对我这么好,也是对我心生好感吧。要不然,怎么还把年龄和生日都告诉我?而且,这次老天送来一个美女让我认识,绝对是老天张眼了,我绝对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一定要在她生日之际,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她就成了我女朋友了。
“谢谢,你跟他真像,他祝我生日快乐的时候,也是双手鼓掌。”
“谁?”我嘀咕。
“我以前的男朋友!他……他也叫吴天。”
我摸着自己的额头,原地转了两个圈,额的神呀!“有没有这么巧,他现在呢?”我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傻,既然人家已经说了“以前的”,肯定现在不是了啦!吴天,你真笨!
“一年前走了,一年前的今天!”她眼睛眨巴着,低下了头,头发遮住她的丹凤眼。
“什么?”我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就像中学刚学习排列组合一样,觉得这数学真他妈复杂,几个脑袋都不够用。
“一年前,他就住在这里,后来,走了。”她抬头说着,丹凤眼唰的一下子流下了两行眼泪,哭泣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引起你的伤心事。”面对这个貌若天仙的樱花,我一下子束手无策。
樱花却越哭越厉害,突然一下子扑到了我身上,抽噎起来。
我既激动,又惊奇。樱花虽然趴在我身上,还把头埋在我肩膀和头之间,双手抱着我的后背,我却感觉到她奇轻无比,甚至比那些我相亲过的瘦骨嶙峋的模特还要轻。
是不是女人都由水做的?伤心就哭,哭着的女人,则由水化雾,轻若虚无?
樱花太可怜了,我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一手搂着她的细腰。这下我更惊奇了,她的头发和腰都是冰凉的。她的眼泪滴落到我后背上,也是冰凉的!
好多病人身体虚弱,体温也比常人低。樱花一定是因爱成病,体虚血弱,所以才让我感觉冰凉。那多病的林黛玉不也如此吗?
“你可以抱着我睡一会吗?我难受。”樱花抬头看着我,丹凤眼成了水盈盈的泪眼,让我能说一个不字吗?
“那你就睡一会吧,别太难过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尽管我脑洞都掏空了,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还是抱起了轻盈的她,又把她放在我的床上,搂着她和衣而睡。
她卷缩着身子,把头埋进我的胸口,像一个小女孩睡在父亲怀里。
我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心想她身体真的太虚弱了。等她醒了,我得找三姑婆。那个给我找了5年相亲对象的三姑婆,煲汤有一手。据说好几个被我嫌弃太瘦的相亲对象,喝了她煲的汤之后,都胖得跟那些我嫌弃的胖女人一样了。对,我得让她煲些给女人补身子的汤,好让樱花恢复元气。
樱花很快就睡着了,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梦见过去相亲过的极品女人,在三姑婆的带领下,一起找上门来,把我团团围住,群情汹涌,非要我娶她们不可。危急之际,樱花来了,她如仙女,从夜空踩云而来,轻拂长袖,把我从女人堆里拉了出来,直飘向月宫……留下一群恨嫁的女人。
“开门,吴老板,开门啊!”
妈呀,谁一大早拆房子似的?我从梦中惊醒,身边既没有樱花,也没有狮子头和东坡猪手的早餐,只有肥胖的房东在门外猪叫似的叫喊着。
“不是你家要被强拆吧?”我有点讨厌房东。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家才被强拆呢!昨晚少收了你78块押金!现在补上吧,免得以后纠纷,你们经常神不知鬼不觉不退房就走人了,到时候我上哪找去。”房东没等我开完门,她的话就机关枪似的扫射我。
“给,一百!”我最怕她打扰。
“哎呀,我没带零钱,你跟我到二楼来。”
“我无奈地跟着她,到了二楼的出租屋管理间。管理间很小,就放着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桌子上摆满了钥匙,床上也凌乱不堪。肥胖的房东像毛毛虫一样爬上床,大屁股对着门外,手探向床里头的枕头底下找东西。”
这时候,我看到床上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旧报纸,报纸上竟然有樱花的照片。照片旁边的标题是“出租屋大火,妙龄少女殒命”。
我惊呆了。
“12块,找你的,走吧,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我昨晚真见过了!墙上那报纸里面的美女,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房东眼睛转动得像进了沙子,哐当一声关了房门。我明显看出她的局促不安和故作镇定。
“傻瓜,我懒得理你,我还要去买菜啦,走吧,记得下个月的今天交租啊。”肥胖房东一溜烟地下楼去了。
我站在门前十分钟,又十分钟……脑海再次飘过无数排列组合!最后我安慰自己,是自己没有休息好,好梦一场。
可是一转身,樱花就站在我面前。吓得我啊的一声大叫!晕乎过去。
等我醒来,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樱花卷缩着身子躺在我怀里。
我轻轻捏了一下自己,妈呀,疼!……我看了看手机,11月12日,农历闰九月重阳第二天的凌晨五点十五分。额的神呀,刚才去那肥胖房东房间的事——是在做梦?!这梦也太走心了!
可是怀里这个美女,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老天让我光棍了29年,莫非就是让我在光棍节等来这个女神?月老不带这样排列组合吧?她美丽是不容怀疑的,可是此外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我努力让自己清醒,归纳了三个疑点。一是不合常理。现在怎么还有女孩子那么主动大胆,出租屋对面来了个陌生男人就给他示好,而且这个陌生人还是我,不防着算是看走眼了。二是动机可疑。就是像她说的那样,在这个到处都是治安队员的地方,还为了相互照应吗?三是巧合过头。他过去的男朋友竟然跟我同名同姓,还要在她计划退房的前一天相识,这仅仅是缘分吗?
“吴天!”她醒了,羸弱的叫喊声酥软了我的耳根,让我从哥德巴赫猜想的世界回到人间似的。
“我吵醒你了啦?”
“没有,我一直没有睡着,一年多了,我一直只是装睡。”
“什么?”我的口张得跟麻将的四万一样。
“我想告诉你,其实,其实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跟我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一年前的重阳节之夜,我和我男朋友在这个房间玩烟花,不小心烧了房子,我烧死了,他却生死未卜。所以,我一直不愿离去,我要在这里等他,我相信他爱我,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你不是说他已经……现在你是说?你?……可我不是他!”我已经退到床角,心就要从喉咙跳出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但也谢谢你,让我实现了愿望。天要亮了,我要走了。要是我真的吓到你了,就当梦一场吧。”说着,樱花起身往外走。我惊诧地发现,窗外微弱的灯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照在墙上。
我听到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我卷缩在床角,十分钟,十分钟,又十分钟,我觉得樱花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不,是鬼!
我的惊慌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直到有人大力拍门。
“开门,吴老板,开门啊!”那是肥胖房东在大喊大叫。
我大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疼啊!再看手表,11月12日,农历闰九月重阳第二天的凌晨六点十五分。这不是在做梦啊!
我哆嗦着站起来,按着了所有灯,脚发抖地走到门前,问:“是房东吗?”
“吴老板,是我啊,快开门,你没事吧?”
“你咋知道我有事?”我打开门,肥胖的房东已经站在我面前,几乎挤满了整个房门。
“刚才我去晨运回来,看到那个疯女人了……我担心你……所以……”她一脸激动,又欲言又止。
“什么情况啊?”
“我昨天已经再三叮嘱你,出租屋比较多外地人,夜里听到什么也不要外出。怎么样,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见鬼了吧?!”她想笑,又按住自己的嘴巴。
“什么情况啊?”我要崩溃了。
“昨晚是不是有个女人敲你的门?”
“是啊!”
“她是不是告诉你她叫樱花,在一年前的火灾中死了,她有个男朋友跟你的名字一样?她在等他回来找她。”
“见鬼!真是!”
“她是个疯女人!经常这样来骚扰周边的租户,以后你千万别理她。”
“还有以后?到底什么情况啊?你不说清楚,请你马上退租。”
“唉,我老实告诉你吧……她的确叫樱花,她还有个姐姐叫桃花。一年前,她和男朋友在出租屋里玩烟花,结果引起火灾了。他们见火烧起来就跑了,结果,在房间里睡觉的桃花被烧死了。樱花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姐姐,疯了。他男朋友因此也离开了她,她就更疯了。”
“你是说我现在租住的房子,就是一年前发生火灾的房子?”
“是的!真对不起,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总以为樱花那个疯女人不回再来骚扰,谁知道又让你中招了!”
“啊!”我长叹了一口气,用了好几秒钟回过神了。
我的心跳平复了,对樱花的感觉,不但不可怕,反而是可怜。这么一个漂亮女子,既有害死自己的姐姐的痛苦,又在悲痛中失去了心爱的人。
“你知道樱花平时住哪里吗?”
“吴老板,你有病吧?千万别去惹她,之前好多住户都被她吓个半死不活的。”
“没有,我只是想远离她,避开她。”我克制自己,骗了房东一把。
“那我也不怕告诉你,她就住在隔壁村那个精神病医院!平时很难逃出来的,你放心住我这吧。”
“好的,谢谢你了!”
“不谢,不过,你昨晚少给我78块押金,现在可以补给我吗?”这房东是个不锈钢公鸡吧?瞬间可以转移话题!
“给,这是一百!我没散钱!”
“我也没散钱,跟我去二楼拿找钱吧。”
我跟着房东去了二楼,心里却咯噔咯噔起来,这不是我梦境的事情吗?
到了二楼,出租屋管理房只有一张放满钥匙的书桌和乱七八糟的床。房东爬上床去找钱,大屁股对着我。这时候,我惊诧地看到床上边的墙上挂着一张旧报纸,旧报纸上有樱花的照片。照片旁边有一行标题写着“出租屋大火,妙龄少女殒命”。
我再次用力捏自己的脸,疼啊!妈呀,这不是在做梦。我站在门前十分钟,又十分钟……脑海再次飘过无数排列组合!
这时候,房东突然转身,竟然变成了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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