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从红色感化中心的方向传来了钟声,Roxy知道,三声钟声预示着不详——那是丧钟的钟声,红色感化中心的丧钟,意味着今天要有一位穿红衣的女人因为触犯法律而被处死了。
Rita听着那个钟声,心里也渐渐不安起来,一个使女被处死,就意味着人类又少了一个希望。被处死的使女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现在有什么罪行是可以饶恕的呢?所有犯罪的人不是被挖眼,就是断手,要不然就是死刑。
“马大”有自己的情报网,Rita已经知道今天要处死的使女犯下的是什么罪了。
“上帝啊……”Rita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快一点Offred,”Ofglen在大门口催促道,“钟声已经敲过第四次了,我们就快要迟到了,再这么下去要死的就不止一个使女了!”
Roxy听着Ofglen称呼自己Offred,心里有些恍惚……她已经习惯那个人称呼她Roxy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心想,我必须得分清白天和夜晚的区别,Roxanne这个名字只有在夜晚,在那个人的房间里,只有那个人才能用。
她和Ofglen一起奔跑起来,两抹红色在柏油和水泥的马路上跃动着。
使女们围成一个圈,等待着今天被处死的人被带到圈子中央来,她们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块石头。
Lydia嬷嬷站在高台上,自上而下俯视着这个由红衣女人组成的圈子。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被两个头戴黑色面罩的男人带了上来,为了防止她逃跑,她的手和脚都带着镣铐。那个女人被押到圈子的正中央,然后被迫跪下。
Roxy偷偷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还好,我不认识她,要不然这一切要做起来就难多了。
“在你们面前的女人,这个Ofsteven!”Lydia嬷嬷拿着话筒大喊着,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和伤感的光芒,“她不仅没有完成上帝赋予她的使命,甚至还偷偷和一个下等男人有染!她居然想要抛弃自己的家庭,和这个男人私奔!她犯下的罪行,你们必须用石刑来‘拯救’她!”
没有人敢在此时说话,更不敢交头接耳,她们都知道这个使女犯下的是最高的罪行,使女们只能跟自己分配的大主教进行“仪式”时才能“神圣交合”,其他时候她们的生活必须严格遵循清规戒律,在有大主教“庇佑”的情况下和低等男人产生私情更是重罪中的重罪。
那个女人低垂着头,栗色的长卷发遮住了她的脸,她默不作声,甚至都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Roxy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在害怕吗,她心想,还是会感到……解脱?
她不知道那个想法是怎样钻进她的脑袋的,真奇怪,两个月前她明明还觉得为大主教生下孩子是上帝赋予她的光荣使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Roxy睁大了眼睛,内心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叛逆而感到吃惊。
这段时间来她和Percival一起读了不少书,大部分都是Percival挑选的,其中也有Roxy在其他书的内容里看到的感兴趣的书。对Roxy而言,这两个月每一个和Percival一起度过的读书的夜晚都是弥足珍贵的。两个月前,她甚至连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当时的Roxy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读到那么多书,她从内心深处由衷地感谢Percival。
此时此刻,她也产生了另一种体会——Percival正在深深地影响着她。
从三个方向传来了钟声将Roxy拉回了现实,她知道那也是丧钟,但是这三个方向并不是其他红色感化中心。
基列的政治中心是三名教宗,象征“三位一体”。他们分别对应了上一个国家的三个政治职能:“首相”、“军队”和“法院”。他们办公的地方也是上一个被推翻的国家这三个职能的所在地,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警示人们腐朽无能的政权终会被基列的烈焰燃烧殆尽。三名教宗下属是七名枢机主教,象征“七美德”,而七名枢机主教下又各有十名大主教,象征“十诫”。所有这些人共同组成了基列的“国会”,基列错综复杂的等级制度就围绕着这些宗教人员展开。
平时三名教宗从来也不会同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地点——据说这是为了防止出现突发状况。只有在发生“处死一名使女”这样的国家大事时,三名教宗才会同时出现,他们将在各自的办公地点鸣起丧钟,并为这个将死的女人祈祷,给予她的灵魂最后的救赎。
Lydia嬷嬷听着三个方向传来的钟声,知道这名使女的命运已定——处死一名使女,多么浪费啊!你这个愚蠢的傻姑娘,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所有人!当我的哨子吹响时,你们就拿自己手中的石头砸向她,都听明白了吗!”Lydia嬷嬷拿起哨子,鼓起嘴巴使出全身力气吹响了哨子。
一开始,没有使女忍心动手,然而她们很快就发现,如果自己不动手,站在她们身后手捧机关枪的男人们就要对她们不客气了。
Lydia嬷嬷一直跟Roxy说,天使军是保护使女不受伤害的战士。可是现在她看着那群手拿机关枪,故意将枪上膛的声音弄得特别响,好欣赏使女们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的男人们,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到自己是受到保护的人——他们看上去完全就是一群随时准备屠杀的屠夫的模样啊,为什么我以前完全没发现呢?
“我很抱歉……”一个使女率先将手里的石头扔向了那个女人,她的额头被砸破了,血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使女们的队伍中间开始有人啜泣起来,她们不敢大声哭泣,啜泣声渐渐在红衣女人中间此起彼伏,就好像一个个小波浪一样。
“我很抱歉……”Roxy也举起了手中的石头。
我很抱歉……真的……我很抱歉……
最后那个女人终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发遮住了她已经被石头打到变形的脸,她的脸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是大片的血迹,那两个戴着黑头罩的男人又走了上来,将那具尸体拖了下去。
“今天你听到丧钟声了吗,Percival?”
Roxy将自己斗篷袖子里藏着的那块石头滑了出来,放在Percival面前的桌子上。Percival看着那块石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今天,又有一个无辜的女人凄惨地死去了。
“Lydia嬷嬷要我们处死一个和人私奔的使女,她要我们用石头砸死她,”Roxy静静地说道,“可是,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他们又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为什么最后却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呢?一开始的时候使女们也没有人愿意这样做,但是后来,拿着机关枪的天使军们开始逼近我们,为了自保,我们只好……不过我还是趁乱把石头藏了起来……我这样做是正确的吗,Percival?”
“你做得很好,Roxy。”他慰藉地拍拍她的头,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安慰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使女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与人私奔呢?明明被抓到了,就会被处以极刑,在极度的痛苦和屈辱中死去……为什么她一定要这样做呢?”
“我想……”Percival轻轻说道,“我想大概是因为爱。”
“爱?”Roxy思忖着,“我知道爱,上帝就会给予众生平等的爱。Lydia嬷嬷也跟我们说过,要我们平等地爱除了反抗基列的叛徒之外的所有人,不能有任何偏颇。”
“……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声称自己平等地爱着世上的一切,那就不能称之为爱,”Percival也思考了一下,最后才开口回答道,“爱应该是自私的,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和事物,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爱平均地分给所有东西?”
“不,其实……”他想了想,有些自嘲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什么是爱,就算我比你大了20多岁,有很多事却依然不懂,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弄明白……”
Roxy拿起Percival的手,她在他的手心里用手指写下几个字母:L、O、V、E。然后她将Percival的手握住,就好像他们俩一起将那四个字母握在手心里一样。
“就像这样,是吗?”她榛绿色的眼睛看向了他深色的眼睛,他甚至能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他的倒影。奇异的是,他竟感到自己被她的眼睛深深吸引,无法移开目光,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他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不是纯绿色的,在接近瞳孔的地方还泛着一点枫叶红。
“只有两个人才能分享的,除了彼此之外,谁也不给。”
Roxy的脸红了,她感到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然升高,她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这样做,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握住他的手就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
“……对,”过了许久,Percival才轻声回应,“除了彼此,谁也不给。尤其是那些徒有虚伪外表,却行着苟且之事,有如提线木偶般活着的人们……他们不配。”
提线木偶?他说到这个词时,Roxy的脑子里突然想起进行“仪式”时Serena紧紧地握着她手时的力道……还有那个假装自己在分娩的夫人。
“这是你要的书,”Beth将一本用布包着的书交给Percival,“你最近要的书越来越触犯禁忌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Beth压低了声音责问他,“再这么下去我可不会再帮你做事了,现在这个情况自保才是最要紧的。”
“你不会这么做的,”Percival抓住Beth的手腕,Beth想要挣开却无力反抗,她的嘴被Percival的吻给封住了,“别人可能不知道,你的心里可是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在为谁做事——你是个聪明人,Beth,你知道这时候最好依靠谁。”
“你这个……冷酷……自私的男人!”Beth一边咒骂着,一边却渐渐沉溺在Percival的吻里,“怪不得……你一辈子……都只能做……”
“你说得对,”Percival虽然在吻Beth,可是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这就是对我的惩罚。”
这个国家就是囚禁我的牢笼,它的存在将永远提醒我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一本新书?”Roxy好奇地看着那本书的封面,“JANE、EYRE……《简爱》?”
“对,这是一本关于爱的书……前一段时间你不是说自己不明白男女之间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吗?我觉得这本书会告诉你答案。”
“女主角最后为男主角生了孩子?”Roxy看着书封底上的简介,然后抬起头看着Percival,“那么女主角的名字也改成‘Ofedward’了吗?她也是个使女吗?”
“不,当然不是,”Percival皱起了眉头,“即使男女主角结了婚,生了孩子,‘当他们站在上帝面前时,他们依然是两个平等的人’。”
“我不明白……”Roxy充满疑问地摇摇头,“上帝用亚当的肋骨造了夏娃,连‘夫人们’都是大主教们的所属物,为什么这本书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却是两个平等的人?”
“也许今天的你不明白……明天的你也有可能还是不太懂,但是说不定后天,或者大后天……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Percival翻开书,Roxy立刻坐到他身边。他把手指放在单词上,一个接一个地读了起来。他读得那样专注,都完全没注意到Roxy没有关注书本,而是悄悄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Roxy便轻轻笑了笑,将视线转移回书本上——她不知道,只是一秒的时间,她和Percival看向她的眼神就这样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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