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个故事

作者: 微若微风 | 来源:发表于2018-07-07 09:12 被阅读280次

          年初,好友便提醒我可以写写这个故事,但一直迟迟不想动笔,一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陈述这个故事,二是不知合适不合适。于是,为了促使我写作,我们下了赌注:500元,7号交稿。好吧,穷得输不起,那就逼自己一把吧。 

          这一次不是值班,但还是轮到我们收病人了。L老师出去巡视了一圈,回办公室来告诉我们,你们要收一个可能是面部皮炎的女性患者。心想,挺好,面部皮炎病史问起来简单不耗时,病历写起来也快速、简单,便和师姐出去收病人。

          女性,第一印象二十多岁,实则三十出头,高约一米五六,身着平膝灰色呢子衣,身型极瘦,以至于衣服显得极空,像是挂在衣架上似的,小腿也是极细,连本来版型就很小的裤子也撑不起来。走到跟前,见整个面部皮肤呈淡褐色,上覆较多细小鳞屑,面部皮肤无一完好,头发稀疏、细软,再一细看,颈部、双上肢皮肤竟也有明显的色素沉着、鳞屑,皮炎?不完全像。

          护士测完生命体征后送至床旁。

          见过许多单纯面部皮炎的病人,直觉判断她的情况不简单。详细询问病史,仔细查体,无特异性,不能明确诊断,综合评估,不排除结缔组织疾病。常规沟通,告诉她,目前情况不能排除系统性疾病可能,需完善相关检查。她同意配合。

          她表达了内心的焦虑,说面部皮肤问题给她带来了极大困扰,但也怕是有什么大的问题,说着说着,竟是要哭了出来。心生怜悯,若真是系统性的疾病,她还那么年轻,岂不是要开启长期疾病斗争模式,内心定是难以接受的。便拉着她的手,宽抚了几句,希望结果都是好的吧。

          结果出来,人类免疫缺陷病毒抗体待确诊!真是扎心的字眼儿!一般医院没有确诊的权利,还需另送血至疾控中心进一步检查,但心里明白,该项待确诊结果一般是较为肯定的了。再结合其他的辅助检查结果,似乎所有的症状表现均有了依据,心里不由得一颤,实为可惜。

          将其安排到一个独立的病房,考虑其隐私性,每日的上级查房是单独看她的,我也很少进入那个房间了。只是后来,听说,她较其他病人难“伺候”。再后来,她出院了,听师姐说一周后给她打电话问情况,反馈还好。便没有再关注她的消息。

          ......

          值班,晚上十一点过,师姐准备办出院,我也刚把电脑拿出来准备奋斗毕业论文。我们约好今晚早一点睡觉。

          电脑开机中,一位身穿白色呢子衣、头戴白色鸭舌帽、戴着白色口罩的女士走了进来,进门便说,“我的脸又反复了,肿得更厉害了!”口罩还未取下,我一听声音便辨识出来,是她。取下口罩,白色、纯净的衣帽更是衬托出了面部皮肤的黑,面部皮炎表现倒没那么明显,只是改善得也不多,依然那么消瘦。

          她似乎没有耐心听我们问什么,怨气很大,心里认定是上次住院我们用药导致她的皮肤问题更严重了。但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是那个疾病所致,也与她沟通过很多次,她表示很理解。可是,这次,让我们感到来者不善。

          她强烈要求再次住院。沟通病情,建议去疾控中心正规治疗,我院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不愿意听,情绪越发激动起来。言辞过激,撂下了不少让人听起来极具有威胁性的话语,不由得让我和师姐都紧张了起来。

          开入院,不行,一是实在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二是她的情绪激动,更是高危感染人员,若是做出自残或者伤害医务人员的事情,将是追悔莫及。不开入院,我们没有权力拒绝病人,况且,她已然是不肯离开,她说,死都要死在这里......。请示上级医师,也只有暂时收入住院了。

          开好入院卡,待她走出办公室,立即再次连线上级医师,并向院值班备案,也通知了保卫科的人员过来。

          等待的“救援”的过程真是漫长,度秒如年,希望她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多给我们一点寻求帮助的时间,再迟一点办入院,更希望她干脆就不办入院直接走了,可这也不可能。俩师姐妹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反复回忆她刚刚说的那些“狠话”,越想越感觉危险,焦头烂额,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只希望天降大神,拯救两位不知所措的少女。

          说时迟那时快,L老师高大威猛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天啊,那一刻我们俩激动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一下子心里就安定下来。当面再次把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说完,保卫科、院值班的人也来了,我们准备“躲”进治疗室,复述经过,商量对策,进行备案。

          走出办公室时才看到一位干净可爱的小妹妹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旁边放了大包小包行李。看来,她过来就是要住院的,压根儿没打算走。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是她女儿吗?”小女孩回了句,“恩”。确认完身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跟着“溜”进了治疗室。

          我们在里面边备案边想对策,听到她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是我们都不想出去“接见”。似乎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危害到我们的人身安全。

          这种事情确实也是第一次遇到,不知如何是好。最怕发生的事情就是,进行有创操作时,一不小心伤到了医务人员,再若是她趁此作出一系列危险行为,所有人的安全岌岌可危,职业暴露是最忌讳的事情了。

          但是,就目前情况而言,所有的焦虑、担心都是“假设”,以正规流程,我们只得将其以普通住院病人对待,输液等过程也得完成。保卫科的人承诺今晚不走了,一直守在科室里。但是似乎这也没有更多的减轻焦虑,职业暴露也就是那么一刹那的事,守着,似乎也作用不大。

          生命体征测完,L老师走在我们前面主动和她沟通了。

          不得不多说几句关于L老师,三十余岁,北方男人,却无北方人的粗犷,更多的是南方人的温柔、细腻、体贴,为人诚恳,言语朴实,从没见过他与人刻意讨好或开玩笑,和他说话,你能真切的感觉到温暖、真诚。所以,起初我和师姐单独面对她时,已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医患关系前期基础已遭破坏,有L老师出面,定是再好不过了。

          L老师是上级医师,从她上次住院开始就其病情很熟悉了,而且之前主要沟通也是由他进行。她看到是L老师,态度竟然也是温和多了。L老师的平和、真诚、无差别对待的态度也是取得对方信任的重要因素。因此,本次的询问病史、查体等一系列接诊程序皆由L老师独自完成,我和师姐像个小师妹一样跟在L老师身后。

          常规治疗正常地进行着,夜间平稳的度过了。

          由于她不归我管,所以之后与她的交集更是少之又少,只是偶尔听说,她只对L老师有好脸色,别的医生护士出现一律高冷示人。

          第二天下午下了夜班,一个人反省了许久。回顾昨夜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没我们当时想像的那么夸张。是否,我们小题大做了?况且,谁又想生病呢?若不是无助、无奈,谁会在大半夜带着女儿到医院来闹情绪,还受到医护人员的防备?谁不想好好过活?越是这样想,越是心里愧疚。

          但是,如此的担心、焦虑、紧张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真心怕职业暴露,若是因此自己染上了这个病,这辈子也不好过活吧?且是第一次面对,经验不足,内心难安,除了躲避,也不知如何是好。

          理论上说,医生必须拥有“无差别对待”的心境。但是,医生毕竟也是凡人,脱下白大褂,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也会常常生病,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也会担心、也会害怕,也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好好的。所以,大家本质一样。于是,当把自己放在一个平凡人的位置上时,我们都一样。借此想法让内心的愧疚感减轻了一些。

          后来,她在病房里的日子风平浪静。偶尔经过时我会走进病房看一看,印象中柜子上总会放着一本文学书,被子总是叠的整整齐齐,床下的鞋子也是干干净净、整齐摆放。她也总是看起来像一位舞者一样昂首挺胸步伐轻盈,若不是身体极瘦、皮肤过于糟糕,她应该也是一位优雅、气质的小姐姐吧。常常会在电梯口碰到她那位皮肤白皙的女儿,我会忍不住想和她说话,问问她,只是她也不愿意多回答,我现在也只知道她今年11岁了。妈妈也是极其爱女儿的,只是不知道背后的故事,也不便过多询问。

          后来,和师兄一起值班。夜查房,问到她还没有吃晚饭,医院食堂已关门,便建议她点外卖,师兄还特意叮嘱了饮食清淡点,以后记得及时吃饭。一个小时后,她竟然提了米线和大盒烧烤到办公室来,她说,我们辛苦了,请大家吃的。

          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又想到那天自我反省后为母女俩挑选的小卡片,一直揣在兜里一个周了,迟迟不敢送出,借此机会,跟着过去将卡片放到了床头,认真地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再后来,住了半个多月了,我们用药确实有限制,于她的情况无帮助,最后她愿意转院治疗。只是夫妻早已离异,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愿意接纳她,留在她身边的,唯有这位可爱的小女儿。于是我们替她联系好了那边的医院、科室,联系好了车子,L老师亲自把她送到那个医院的病房,安顿好了才离开回院。

          故事算是告一段落。

          之后,就再没有关于她的消息。

    善意终将引发善意

          写着这个故事,又想到了更多了故事。愿意接手红丝带者,定是心地善良之人。

          愿所有人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好好爱自己,然后,温暖喜悦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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