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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三回“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中,林黛玉进贾府是属于总纲的一部分。此回通过林黛玉的眼,将贾府这个豪门大家、簪缨世族,从硬件设施和软件礼仪两个方面展现在大家面前。林黛玉初来乍到,拜见贾府的一众主子们是重头戏,也是曹公浓墨重彩描写的内容。其中除了王熙凤的出场极为精彩外,宝黛初相会更是作者匠心独运,着力安排的一场戏。
在这场戏里,宝黛初相会,作者运用各种描写技法,尽情展示他们各自眼中的对方,初一见面,彼此就有熟悉之感,有缘千里来相会,黛玉眼中的宝玉是清奇俊秀的佳公子,宝玉眼中的黛玉是神仙似的妹妹,气韵天成。与其他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作者写黛玉眼中的宝玉,宝玉眼中的黛玉写法有同有异,异又多于同,这是由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教养、性格的不同决定的。下面做简单的分析。
1.观察的角度不同。
宝玉的出场是经过层层铺垫,侧面渲染之后才开始的。黛玉听到一阵脚步声响,丫鬟笑着道:“宝玉来了!”一个笑字,可见宝玉的到来人人欢喜。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一位年轻公子。
这时的黛玉是静静坐在贾母身边旁观的,所以她仔细地看清了贾宝玉的全貌。宝玉的穿着服饰,到容貌情思全都入了她的眼,这与女孩子看人的耐心细致有关,作者浓墨重彩的进行细致刻画。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等宝玉依贾母言去拜见他母亲回来后,黛玉又一次对宝玉全貌进行了观察。
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脚,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3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这样的宝玉,黛玉除了觉得眼熟之外,还觉得宝玉外貌最是极好。与她前面的认知完全不同,什么惫懒、懵懂都不见。
写宝玉眼中的黛玉时,他们两个已经厮见毕归坐,宝玉是细看黛玉容颜,觉得与众各别:
两弯似蹙非蹙眷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无疑是大胆的,他对一个初见的女孩子就敢仔细的去观察,他眼中看到的是黛玉神仙似的美貌,和气韵天成的聪慧。他们是灵魂知音,所以他眼中没有看到黛玉的服饰,这些于宝玉来说都不关注。
2.对感受的表达方式不同
黛玉看到如此清俊出尘的佳公子,便大吃一惊,但也只是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宝玉看罢黛玉,却是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他胡说,他又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做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黛玉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看到第一次见面的男子说见过,这话如果说出来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宝玉因为深得贾母宠爱,就可以大胆任性。
3、黛玉侧重心理描写,宝玉侧重语言动作描写
听到宝玉的脚步声,黛玉在心中疑惑:“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见到宝玉之后,她心下觉得眼熟,觉得他的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
对黛玉的刻画是侧重心理描写的。这是符合黛玉初到贾府的心理的,也符合她的性格。
对宝玉作者却没有涉及他的心理描写,而是直接让他说,让他做。他问黛玉读书情况,问黛玉可否有字,问黛玉是否有玉,当知道天仙似的黛玉妹妹无玉时,他顿时痴病发作,把贾府人都看作他“命根子”的玉直接狠狠摔了。可见在宝玉心中黛玉的地位是多么重要。
他是全家的宝,可以任性摔玉,黛玉却只能多心的暗自流泪。
据此可见,宝黛第一次见面,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已经存在,尽管他们初见就有熟悉感,就情愫暗生,但也暗示着他们之间爱情之路不会那么顺利,会有诸多阻碍。
一个是豪门贵族的公子哥,贾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存在,他率真、热情、任性、多情,行为自在,我行我素,众星捧月,万众宠他,过得随性随心。
一个是初入侯门、寄人篱下的孤弱女,有着良好的教养,敏感谨慎,小心应对,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走一步路,时时刻刻维护着她强烈的自尊。所以说话做事处处矜持有仪。
可木石前盟,男女主相会,必定是惊艳时光,惊艳对方。尽管那么矜持的她,作者还是安排她对宝玉做非常细致的观察,宝玉的服饰、发饰、配饰,面容情思,都看在黛玉眼中,在黛玉眼中宝玉就是最眉清目秀,清俊出尘,转盼多情的佳公子。
作者如此匠心独运安排的这次见面,也是为宝黛的爱情悲剧埋下了伏笔。黛玉眼里心里都是宝玉,初见宝玉就深陷其中,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为多情的宝玉而活,怎么可能不眼泪尽而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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