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阅读到聋哑人的文字是一位学员写了自己的聋哑弟弟,让我流了几斤眼泪;第二次阅读到聋哑人的文字是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里面的聋哑人辛格和一位正常人是好朋友,他们相处时一些细腻的描写让我对这种人群有了更多的思考。
后来,在大街上、公车上也时不时会遇见这类朋友,便多加观察,体会他们是如何表达自己的。有些会说手语,比比划划非常快,脸部表情也比一般人要夸张,情绪激动时比划会更大一些。这是我对聋哑人群的初步印象。
也许真是吸引力法则的缘故,我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什么东西就会自然来到我的身边。
我确实是有一段时间特别专注去思考一些没有听觉、没有说话能力甚至是没有视觉能力的人群,他们的世界是怎样的?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最近亲密接触了一位聋哑朋友。我算是真正走进这类人群的内心世界了。
这位朋友和我在公车上、大街上见到的其他聋哑朋友不同。她不会用手语,也不大会读唇语,所以她不会有特别夸张的肢体语言,她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给我们的印象是很机灵的,可能还比很多人都机灵。事实也如此,因为她从小没有上特殊学校,而是跟着正常的孩子上的正常的九年义务教育的学校,虽然没有手语、读唇的能力,但是她的书写、阅读能力非常强。她能够飞速地打字,也能够快速地阅读,她以这样的方式来与我们沟通和交流。
熟悉之后,我更能了解她的内心世界。也许是上天给她关上了两扇窗,也给她保留了一个安静的世界,而这个安静的世界里有我们所不能及的东西。我倒是很好奇,听不到任何声响的世界是怎样的?
她现在开始戴助听器,慢慢能够听到一些微弱的声音。我原本以为如果我说话说得慢一些,清晰一些,她是否可以不用借助文字的阅读,可以直接听到我们说话。后来我才发现,她即使能够听到声音,但那个声音对她来说不是语言,传送到她那里是些无意义的声响,因为之前大脑没有对这方面的信息有过录入,但她现在开始录入了,只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婴儿期已经做完了这个过程,她现在需要从婴儿期开始。这让我陷入一种思考:语言到底是什么?健全与非健全,到底谁才是健全的?这标准是恒定的吗?
我们每天都在以语言来交流。打字、语音,语言是一个信息的载体,传来传去,它实现了信息交换,互相理解的作用。但是,当一个人从来没有录入过关于某种声音对应的意义的时候,语言在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意义,只是震动发出的声音而已,就如我们去听一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一样。这样一个发生在身边的事例让我更加感慨:语言是多么局限啊!
我很想多了解她,在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她的世界是怎样的,因为听到声音的我们无法体验到那种真空的状态,我们周围永远都有震动,永远都能听到声响。一个真空的状态,这对我来说非常好奇,甚至很想去体验。
我们知道,到了没有空气的空间里我们无法实现声音的传送,那个空间是绝对寂静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听觉丧失的人群,他们比我们早早进入了那个空间。所以,健全与不健全,不能以我们五感是否能使用来做定义,因为离开了物质世界之后进入没有物质的世界,那里不会有任何的声音。其实他们仿佛身处于四维,却体验了超越四维的感觉。这是我感觉奥秘的地方。
虽然我们在物质世界里把他们定义为不健全的人士,这也只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他们这么被定义,无法以我们制定的规则很好地生活,其实不是他们的问题,只是大多数人按照某种规则生活而给他们造成了不便。当我们全都从物质世界脱离出来,到达更高的维度的时候,也许他们会比我们适应得更加自如。
所以,在物质世界里五感有障碍的人真的不比我们低一等,当然现实社会中不乏出现对他们的歧视,哪怕是他们自家人。那要如何教育这些人呢?也许无法用世俗的方式来教育,只能说,他们的灵性之眼被遮蔽,他们以为他们所拥有的、所了解的就是全部,然而他们才是井底之蛙。
这位朋友的自学能力特别强,而且自悟力特别高。她有一位被我们誉为“上帝派他来当她耳朵”的美好伴侣。他们都还很年轻,是初中同学,伴侣对她没有丝毫的嫌弃,他对她的爱也许让很多女孩都艳羡不已的。他说:“即使她不工作,我也会照顾她一辈子。”
我们也在言行举止之间看到他对她的耐心、鼓励和包容。可以说,上帝给她关了两扇窗,也给她开了很多扇其他的窗,她丈夫就是其中的一扇。
他们俩让我感动的是互相的扶持与包容。他们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一族,各自的家庭也不富裕,正因为这样她从小错失了良好的治疗机会。但他们的灵魂是高贵的,我在他们身上看到真爱的诠释,我在他们身上看到真诚与善良的诠释,他们来到我的身边就如同是上天给我及时的提醒,就如这首歌里的歌词所唱的:
卓越人生
富足时须慷慨;
患难时须感恩。
对他人要诚实可靠,
和蔼友善。
做贫穷者的财库;
富裕者的劝诫;
对急需者有求必应;
谨守誓言;
公正评判;
言辞慎重。
对人要不偏不倚;
以最大谦和示人。
要成为夜行者的明灯,
悲伤者的安慰。
做干渴者的甘泉,
苦难者的天堂,
受压迫者的护卫。
一言一行都要彰显诚笃和正直。
要做陌生者的家园,
受伤者的药膏,
逃难者的堡垒。
成为盲人的眼睛,
迷途者的路标。
我们一起学唱了这首歌,哪怕她无法真正地跟着唱。音乐的律动对她来说是有意义的,歌词靠眼睛阅读的方式来理解。
歌名里的“卓越人生”,应该大部分认为的“卓越”是优秀、有地位、有才学、有能力才称得上是“卓越”。可是,这首歌里提醒了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卓越。歌词里所倡导的行为都属于卓越的行为。这大大颠覆了我们的认知,试想有多少人以这样的目标作为自己奋斗的人生方向呢?我们多数人都在追求如何优秀,如何比别人活得更好。
最后那一句“成为盲人的眼睛,迷途者的路标”,我说,也可以变换一下:“成为聋人的耳朵,迷途者的路标。”
至于这位朋友的更多故事,我也在一天一天地了解她,她自己有良好的书写能力,和她交流的过程中,她说自己写过一个简短的故事。在此,我也想把她的声音分享给大家。下面请大家阅读来自她自己的声音:
无声世界里的声音
作者:Dan
“墙角的花,人们只惊慕它现时的惊艳,而当初它的芽儿,却浸透了付出的汗水,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这是一位伟大的诗人所说的,成功的背后一定会有付出与努力。我活成现在的模样,付出与努力也许要比正常人多一千倍、一万倍。
我曾经好几次问过母亲,为什么我是聋哑人?
我妈妈只说了一句:“丹女,你是91年出生的,唉……”,然后再也不肯多说,只是转身,泪水嘀嗒嘀嗒地滴在地上.....
是的,我们每个人成长的历程都是不一样的。人生充满不一样的酸甜苦辣,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
我知道许多著名的残疾名人,比如斯蒂芬·霍金、海伦·凯勒、史铁生,力克·故哲等等,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苟延残喘也要活着,因为有牵挂。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残疾人跟我一样,每天很努力地生活着,自强不息,永不放弃。因为我们相信,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我也禀承着这样的信念,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哪怕全身伤痕累累,脸上还是绽放着笑容。
是的,我们每个人成长的历程都是不一样的。人生充满不一样的酸甜苦辣,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
我知道许多著名的残疾名人,比如斯蒂芬·霍金、海伦·凯勒、史铁生,力克·故哲等等,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苟延残喘也要活着,因为有牵挂。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残疾人跟我一样,每天很努力地生活着,自强不息,永不放弃。因为我们相信,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我也禀承着这样的信念,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哪怕全身伤痕累累,脸上还是绽放着笑容。
因为在学校里接触的都是正常的同学,没有人和我一样,我认为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听不见,不会说话。因此我非常悲观,有时痛恨老天爷为什么不能给我正常的耳朵,给我听到正常的声音,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正常地说话,能面对面地交流......
因为听不见老师讲课的声音,导致我学习成绩不好。老师靠嘴巴讲课,不会考虑我一个人而去做动作或者手势,我只能接受残酷的现实。
家里贴满了两个哥哥的奖状,我很羡慕,我非常想要得到一张奖状,把我的奖状拿回家,正大光明地贴在墙上,这样父母会为我骄傲一次,邻居来了也会说我好棒,这是我的梦想。
可是,我从来没有拿过一次奖状。学习中我遇到越来越多的阻碍与困难,我再怎么努力也拿不到奖状,没有一个老师愿意教我如何学习的方法,如何容易拿到奖状的方法,一个都没有,因为我不会表达。确切地说,我表达不了。
外界的欺凌、谩骂、歧视也就罢了,我自家的亲人也如此。
两个哥哥经常不在家,他们各自在读中学、高中、毕业了去读大学,放暑假了回家复习,写作业、很少陪我玩,很少和我沟通,喜欢对我呼来唤去做家务活、洗碗扫地。有时候我洗不好碗,二哥靠嘴巴对我说:“要认真洗碗,洗干净点,不要随便洗就完了。”那时候我心里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因为我没有得到他的赞美与认可,我在他眼里我只是女孩,干家务活是应该的。
当时我得不到他们的支持、理解和尊重,心里真的很绝望。我恨过母亲,恨母亲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痛苦的世界。我不止一次有过自杀的想法,也许死了不会那么痛苦地活着,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不会再次经历痛苦的读书、考试,不会面对每个人的唾弃。
当我思考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不甘心。我想用自己的生命里赌一把,我想看看自己还能做什么。我想让自己活得更加精彩一些,我相信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肯定有一线希望或者有一个机会等着我,所以我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我看着父母劳累,我学习无望,在夏天考完试放暑假的时候,正好我父母在家,我鼓起很大的勇气对他们说我不想继续读书,我要出去打工赚钱。
他们感到很吃惊,父亲问我为什么?不是读书读好好的吗?考试考不好没关系,只要我肯读书就好,能认识字就行,别像他们没文化,被人看不起。
我说,出去打工可以减轻家里的压力,可以赚钱补贴哥哥。父亲对我说,再没钱不能放弃学业,会想办法赚钱供我读大学,有学历、有文化就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以后可以找个相对好些的工作。
我被父亲说的这些话感动了,但我当时坚持自己的想法。后来身边的亲人过来劝我,用写字来和我沟通。那时候我太天真,以为不读书就可以离开待了十几年的农村,出去打工会马上有钱,可以过好生活,不存在拮据的生活,不存在买不起东西,父母也不会那么辛苦。可是,当我要放弃学业的时候,不知道语文老师从哪里得知我放弃学业的消息,特地专门来到我家。我看到语文老师来了,非常恐惧,居然选择从后门偷偷跑掉了,因为我知道老师一定是劝我回去继续读书,他是来说服我的。
后来夏天到了,我去拿考试成绩,最让我难忘的是语文老师给我的留言,他说我很坚强、不服输、很聪明,值得所有同学学习,还说他很看好我,让我无论何时何都要继续努力。
我把语文老师的留言一直好好地保存着,但我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我选择去打工,离开不愉快的地方,忘记这个不愉快的童年。
我可以自由了,一切该多好啊。虽然听不见说不了,也面临种种困难,我相信凭自己的信念可以走下去,可以战胜困难。
我走进了工厂。我认为家里没有条件,帮不了我一辈子,给不了我未来,那我还不如靠自己创造。
我去拼命赚钱,坚持加班,生病了也是坚持带病上班,拿最低的工资,一个月800-1200元,天天加班,努力存款,想办法省钱,想办法寻找合适的机会,我从来没用过家里人一分钱,工资一到手,就把一大部分钱寄回家,余下一小部分留给自己。
事实证明我曾经的想法是正确的,没有跟着父母的思想走,我终于从农村走了出来。之前母亲说等我毕业之后就回来陪妈妈在家种田种菜。母亲说的话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走父母的老路,我明白了我不能在农村待一辈子,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那不会有好的未来,这就是我为什么决定从农村走出去的原因。
2015年-2016年我想学电脑,我的先买一台电脑,可是我的存款不够,因为我的存款全部用来给我父亲住院了,连几千元的电脑都买不了。有一天我主动联系二哥,问他借他的笔记本电脑给我,最后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寄电脑过去会坏的。其实我知道可以选择顺丰快递,哪来的坏?但我看破不说破,因为我知道哪怕一次他也不会支持我,我们的兄妹关系还不如陌生人。
今年,2022年1月7日发生一段有趣的事情。当天我从助听器商店骑单车过来金桦公园公交车站等车,突然出来一个外国人。他的穿着引起到我的注意,我很好奇他穿短裤真的不冷吗?
1月份的天气很冷,我随手偷拍了他几张照片。他突然走过来向我问路,我指点他路线,然后他问我要微信,认识就这么开始了。
这对我来说是一场机遇与缘分,因为我失业了一年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发展。我们一步一步地了解对方,知道他正在招助理,我个人认为助理不适合我,拒绝他几次,他却坚持说助理并不需要聆听和沟通,只需要一个人帮助他管理数据库,加上其他的一些任务等等。
后来,他所有技能与成就又吸引了我的注意,还有他的真诚、支持和尊重,这是难得的。我知道他的故事比我想像的还多,我很佩服他的过往,我从他身上看到年轻活力的创业经验,健康的体格,幽默、智慧和热情传递给我们每一个人。他乐观的生活态度和坚持不懈的追求精神打动了我,他帮助我从悲观消极变成到乐观积极地生活。最终我们成为了工作伙伴。
他的生活非常简朴,办公室里有一张露营床,他经常睡在办公室,不分昼夜地工作,专注于开发所有的技术与数据库,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他还把自己所有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在我身上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帮助我进步,改下我的问题和错误,对我的学习与工作过程很关心。
细心,耐心,责任心,严格,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发展,我的思维被一步一步地打开。我很感谢他给了我这次学习和锻炼和成长机会。当我面临紧急任务或遇到困难时,他一直给我指导如何完成任务的方法。
在我跟着他工作的这10个月的时间里,留给我的不仅是对时光飞逝的感叹,更是对自己坚持和努力的肯定。更值得赞叹的是,我学到了在其他地方学不到的东西。
我觉得自己比之前自信了好多,增加了很多技能和知识。我发现自己能做很多事情,比如处理紧急的工作,我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做那么多事情,好像我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一次性都全部做完了。
我从小到大经历各种各样压力和困难,打击和嘲讽,不被人看好,这反而激发了不服输的精神,为自己的梦想而拼命努力,为自己争取每一个可能有的机会,努力到达每一个有希望的地方。
如今,我的生活精彩又有意义,因为我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与尊重,还拥有了一个爱我的伴侣。他是我的初中同学,他了解我,他是上天派过来爱护我的人,我们有着幸福美满的婚姻,而我也拥有了自己的一技之长。这些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心满意足。我庆幸自己当初勇敢地走了出来。目前我也开始在聋哑学校当志愿者,我想帮助那些和我有同样遭遇的人。
如果你有缘阅读到我的故事,我唯一的请求就是善待和我有同样遭遇或者比我更加不堪的人们。我们生活在无声里,但我们想说话,只是我们说了,你们也听不到,而很多时候我们也没有机会可说。
谢谢你们!
跟她有了更多交集之后,我跟她说:“在上苍的眼里,没有人是有缺陷的。身体只是人存在的一部分,重要的是灵魂,你的灵魂比很多人都健全。”
她听后,用写字的方式回复我:“谢谢你给我这个答案。我感受到了上苍的爱。我没有错,是上苍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肯定有我存在的意义。”
她发这个信息是在我生日的那天晚上,我觉得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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