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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下,天空飘着细雨,一个衣着东海三中蓝白色校服的男生正坐在路沿上,空洞的眼神呆呆得望着路边一块残缺的红砖,手上是一张已经被揉成纸团的体检单。他叫王涛,16岁,东海三中高一学生。
小涛,你回去早点让你爸爸带着你去医院复查一下,这个事儿不能拖,知道吗?今天下午,班主任把他单独叫进办公室,递给他一张纸,那是前段时间学校组织体检今天发下来的体检报告单。听着老师的语重心长的话,看着报告单上疑似白血病的字,王涛如遭雷击。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回到教室,下午剩余的课王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班主任在窗外巡查后也发现了他的异样,给他开了张出校门的假条,让他早点回家去。
秋天从来都不会下大雨,如丝如毛,街上的人或撑着伞或顶着包,行色匆匆。王涛有伞但没撑,背着书包步履蹒跚的走在去八十六路公交车站的路上,这段路不长,平时也就五分钟的路程。但是今天,王涛希望路长一点,再长一点。雨水渐渐沾满了王涛鼻梁上的眼镜,视线变得模糊,水珠沿着镜框下缘无声滴落,王涛没有去擦拭眼镜,任由雨水在自己的头发上,眼镜上,衣服上,书包上浸湿。
夜色渐渐涌上天幕,街边灯罩上已布满蜘蛛网的路灯缓缓闪烁,经历了十来秒的挣扎,还是倔强的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洒下。王强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王强低头,那是一块残缺的红砖,可能是某个拉砖的车上掉下来的,也可能是哪个孩子用来替代粉笔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工具。王强抬头,前面不远就是公交站台,王强没有再迈脚步,呆愣良久,缓缓弯腰坐在了街边的路沿上。眼睛盯着刚才差点把他绊倒的红砖碎块,看着红砖残缺的边缘。手中已经被雨水浸润得字迹模糊的体检单被他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路过的行人偶有目光投向这个呆坐在雨中的少年,目光中泛起疑惑随即又移开,或许是考试考差了,不敢回家面对父母吧,心中猜测,便又继续自己匆匆的步伐。
王涛此时心里没想自己的父亲,没想父亲担心又震惊的目光,那个男人不可能对自己露出如此关切的神情。自从七岁那年父母离异,他被判给了经济条件更为优渥的父亲。仅仅过了半年,他还未从父母离异的阴影中走出,那个男生就搂着一个比自己母亲年轻漂亮不少的女人走进自己房间走到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以后管这个女人叫小妈。王涛嗤笑一声,随即吼道,不可能,我只有一个妈。啪!一声脆响后王涛脸庞泛起刺痛。
父亲目光森冷,王涛目光怨恨,空气中瞬间已是火药味遍布。亲爱的,孩子还小,慢慢熟悉了就好了,你别生气,以后我会教好小涛的。那女人赶忙拍着王涛父亲的背,但是眼神转向王涛时,那双漂亮的杏眼中却隐藏着一丝嫌弃与厌恶。哼!父亲脸色稍缓,对着王涛冷哼一声,搂着女人离开了房间。王涛知道,父母离婚少不了这个女人的从中作梗,但是自己还太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想去母亲身边,但是母亲此时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两个家庭中,他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时间推移,王涛渐渐长大,也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他收敛起了自己的锋芒,选择委屈求全,面对父亲的苛责他选择沉默,面对继母的刁难,他选择微笑以对,他在等,等到自己考上大学,到那时候,就彻底远离这座城市,这个家庭。可是如今,体检单上的这个疑似,把他的计划打碎成了泡影,这个病对自己那经济实力优渥的父亲或许算不上难题,钱他不缺,骨髓,近亲也能配型,但是前提是他舍得么?
雨还在下,那块残砖被浸润成了深红色,被路灯一照,泛着点点微光,远处车灯的强光由远及近,在王涛身边停下,王涛抬头,是八十六路公交车,王涛无力的单手撑地站了起来,走上了公交。公交车启动,车两旁的街景霓虹璀璨,被雨打湿的路面犹如一面镜子,反射得这座城市更加色彩夺目,只是这一切在王涛眼中却毫无意义。
咔哒,王涛用钥匙拧开自家的大门锁,屋内灯火通明,父亲正坐在餐厅里看着报纸,继母正在给父亲泡茶。听到门锁的声音,父亲没有抬头,继续浏览着报纸,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声,回来啦?王涛嗯了一声,随即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门外隐约传来父亲的声音。嗨呀,你消消气,气坏了身体可划不来。这是继母的声音。王涛脱下书包和湿漉漉的外套,趴倒在自己的小床上。眼角不争气地流下泪水,却强忍着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清晨,王涛睁开双眼,手中的纸团已不知去向。从床上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小涛,出来吃早餐了。门外传来那个令王涛厌恶的女人的声音。叫我吃早餐?王涛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女人从来只做父亲的早餐,啥时候会这么好心。揉着还有些乏困的眼睛,王涛走到饭桌前。父亲也在,那双平日里严厉的眼神今天似有些不同。小涛,昨晚睡得怎么样?王涛刚坐下,桌对面父亲便关切的问道。王涛眼神中带着一缕疑惑,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了?还好。王涛虽然奇怪,但还是敷衍地回了句。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就去医院。去医院?王涛更疑惑了。你那体检单我看了,不去复查怎么行,你放心,不管花多少钱,爸都会想办法把你治好。
王涛嘴里停止了咀嚼,呆呆得看着面前的男人,难以置信这句话是面前这个男人嘴巴里说出来的。可是这个饭厅里也没有别人,这个当初自打那个女人进门后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男人。这个一口一个没规矩,随时对着自己大声叱喝的男人。却能说出这样的话,王涛眼里渐渐模糊,是泪水。王涛急忙埋头继续啃咬着手中的面包,努力眨着眼睛想把那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自己终究还是败给了关心,自己终究没有想象中那么成熟,自己还是会不争气的流露感动。是梦么?
医院走廊,一个中年女人火急火燎的穿行在医生,护士,病人之间。她发丝凌乱,双眼通红。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垂头丧气坐在走廊椅子上的男人,旁边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安慰着他。王强!女人声音洪亮且凄厉,穿透走廊,引得走廊上的人纷纷侧目。女人疾步走上前,抓着男人的衣服抓扯着,哭嚎着。我把小涛交给你,你是怎么带的?啊?你是怎么带的。为什么他会得这个病,你说话呀!你倒是说话呀!男人埋头不语,任由女人的抓扯撕打。姐,你先冷静点,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小涛看好病,不是争这些的时候。这没你说话的份!女人呵斥。接着又看向埋头的男人,小涛呢?小涛人呢?
王涛这时刚从医院厕所里走出来,远远就看见一个女人在打自己的父亲,那个女人的身形,声音,王涛一辈子也忘不掉。那是自己的母亲,那个自己欲逃离父亲时,苦苦恳求接纳自己的母亲,但是她虽然泪眼婆娑说着不舍,最后的选择还是不行。自己不甘心,在走出她家门后,站在她家楼下,雨中,盯着她家的窗户,等了两个钟头,终究还是被她打电话叫来的父亲带走的母亲。曾几何时,自己对这个母亲的恨意甚至要超越父亲,因为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哪有母亲舍得让自己孩子在雨中站两个钟头的。自那以后,自己再也没有去求过这个女人,他明白,那个女人不可能接纳自己,甚至有时候他在想,她可能已经遗忘有他这么个孩子。他只想快快长大,快快长大,去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远离这两个人。
王涛的眼睛再次模糊,曾经的恨终究还是抵不过对母亲的爱。此时此刻,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告诉他,他在她心中有多么的重要。王涛笑了,眼含热泪,笑的是那么灿烂。这病此刻反而没有那么地让他感到绝望了,他反而有一丝庆幸自己得了这个病,得了这个病,换来的是自己期盼了多少年的梦。走廊尽头的母亲此时也发现了王涛,停止了对父亲的责骂和撕打,一双通红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厕所门口的他。随即向着王涛靠近,脚步越来越快,发丝被速度带起来的风吹得越来越凌乱,双眼越来越红。直到冲到王涛身边,一把把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孩子抱紧,死死抱紧。哭声在走廊中回荡,但是没人去打破,这是谁也不好去打破的“一家团圆”。
滴滴,车笛声响起!王涛打了个哆嗦,渐渐醒转,手中还握着那团体检单,那块碎砖依旧静静躺在那里。望向天空,雨停了,王涛看着近在眼前的公交车,迈步踏了上去,路两旁霓虹依旧。咔哒,王涛用钥匙拧开自家的大门锁,屋内一片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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