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身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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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儿子去书法班，快一个月没用自行车载他了，不知自己力气小了，还是他又重了，一路上平衡总掌握不好，车子七扭八歪，趔趔趄趄不听使唤，忽来一个重心不稳，笨熊般的我便大头朝下栽了下去，孩子和车子都排山倒海般朝我砸了过来。

下巴和膝盖都实着触地，滚烫的柏油马路给了我个热烈非常的拥抱，儿子在我身后，扑在我身上，一只膝盖也磕吐露皮了，咧咧嘴想哭，见我一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黑风暴架势，便把眼泪小心翼翼委委屈屈地含在了眼里。

我也疼得想哭，说实话，想大哭一场！又生怕惹人笑话，只好极力忍着，硬生生把眼眶里也已转悠好几圈的，就快决堤的小河好歹劝退回去，但突涌上来的莫名的满腔悲愤和密密麻麻丝丝缕缕地疼痛，搅在一处实在使我抓狂崩溃，便不管不顾没头没脑扭头冲儿子厉声叫喊：“你是咋坐车的，啊？！”

儿子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大声来，委屈的大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我也磕破了！也疼！我怎知道？又不是我想摔的！”

那一刻狼狈不堪身心巨痛的我，不难想象，定是副穷凶极恶只恨不得咬人一口的恶鬼泼妇样，气急败坏只想嫁祸于人，哪怕才九岁的同样受伤的儿子，好宣泄那多日来总也寻不到出口的，却狼奔豕突如洪水猛兽般焦躁异常的情绪，早没了一个妈妈本该有的样子。只可怜小儿莫名挨摔还被莫名训斥的委屈，不知还能和谁诉说一二。

羞愧交加如四脚兽般紧紧贴在路面上的我，一时竟如泄气的皮球般没了力气起身，更没丝毫心情和耐性把儿子拉过来抚慰一番，虽然他此时肯定也特别需要，需要一个正常点的情绪稳定的妈妈的关怀爱护疼惜……

我的这种可恶行为，很明显应该就叫毛驴儿不快怨轴儿官儿（轴儿官儿是地方赶车人一通俗别名，意思就强词夺理）吧!

总不能跟儿子坐大街上一起肩并肩嚎啕挡人车道，那得是道多靓丽的、值得人们驻足一观的风景线！虽然我多希望自己能再也不用起来，儿子不用上书法班世界最好也在那刻停止转动……

早有路人向我们频频侧目扫射，带着探寻、好奇、同情、甚或幸灾乐祸的神情目光，我的脸皮也开始慢慢发烫，只好赶紧捂着火烧火燎的，被磨掉大块皮的挂着鲜红血丝的下颌，在孩子面前老老实实践行那句，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的至理箴言。

心里泛酸，脸上身上和心上，都好痛。最主要狠狠磕在地上的，不止身体、车子和儿子，还有那颗漂泊无所依的，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心。

生活这杯苦酒，深不见底，眼前看不见丝毫希望的光亮，老天爷却端起酒杯狠狠捏住我鼻孔非强行给我一口灌下不可，闭上嘴巴我无法呼吸张开嘴巴我苦不堪言！我不是个善于吃苦的人，我老实承认。属于我的这杯苦酒，喝不喝都是专属给我的，即便中午我不肯喝，早晚也得喝。

可无论生活赐予你什么，无论前方平坦还是崎岖，无论命运的画卷以怎样的不可思议的方式在你面前徐徐展开，我和儿子别无选择，只有前行，哪怕不小心摔倒，摔伤，只要咬牙还能爬起来直起腰身，就要义无反顾前行，再前行。就算你再哭天抢地也换不来从前的岁月无殇的。

头顶的天依旧蓝得耀眼，盛夏的硕大太阳没遮没拦烤得人老滋滋冒汗，不小心还容易使人冒邪火，我们起身扶起车子，抹抹汗渍血渍，拍拍身上的灰，不敢再带他骑行，只好冒着大概率会迟到风险，推车继续走去书法班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