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可算是典型的“墙内开花墙外香”的作家,多次拿到世界重量级文学大奖,被德国汉学家顾彬称为“中国卡夫卡”,但在国内却很“小众”,鲜为人知。自去年入围诺贝尔文学奖,热闹了一阵儿,终究没能与“主流”合围,用她对《亚洲周刊》的话说:“我将自己的写作称为新实验写作,我每天都在用中国经验建构中国故事。我的这种创作是塑造未来新型人格的,虽然现在读者还不够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会越来越大。”
今天读她的新作《沼泽地边的雷火与荠叔》,同样在文坛没撩起多少火星。故事还是鲜明的残雪风格。下王庄人世世代代以狩猎为生,父亲是个好猎手,也是庄子的荣耀。一条短腿一只独眼的荠叔,日常守着一片沼泽地,被父亲称作“山林的病孩子”,父亲告诫儿子雷火远离荠叔,免得染上怪病。在雷火眼里,荠叔却是“仙人”,能听到动植物的声音,甚至可以和它们诸如巨蜥、小鸟,甚至鳄鱼交谈,在沼泽地踩着水面跳上跳下,在树林中更是比猴子还灵活。马上十九岁的雷火想和荠叔在一起,荠叔看雷火“未成形”(有野心),便邀三只眼的汉子带雷火来了一场惊险漫游⋯⋯
读后掩卷遐想,残雪要告诉读者什么?人与自然?人的成长?像又不像。虽然人物古怪、情节离奇、主题晦暗,但残雪的语言质朴、凝练,她是用简洁清新富有诗意的文字,营造了一个神秘、魔幻而又充满诱惑力的文学世界,莫名其妙地引人反复咀嚼。
还记得十年前读她的长篇小说《五香街》,小说写五香街的一段“奸情”,围绕奸情发生的种种故事和面对“性问题”的各种态度,特别把各阶层人士的“性心理”描绘得惟妙惟肖,文笔幽默,寓意深刻,读来忍俊不禁。在残雪笔下的五香街,才有了女性主导、毫不避讳地谈论中国传统社会一直讳莫如深的“性”话题,可以说《五香街》是认知中国女性文学的一部必读书。
残雪的小说一贯抽离现实世界与社会情境,没有具体可辨的年代与时间、地点与环境,只剩人物、人物的行为和作者的内心戏。多年来,残雪始终在制造、守卫着我们平淡生活中正在迅速消亡的诗意、人性、神性,一直在探索和构建人心的复杂和幽深,这让她的作品在当前这个数据为王、算法称霸、流量主导、多巴胺过量分泌的时代,更显得突兀。所以,残雪不可能与主流作家们一起为时代狂欢。
追述起来,上世纪80年代中期出现过一批具有探索和创新精神的青年作家,其中,与残雪同时期的作家如马原、苏童、余华、叶兆言等初露锋芒,被冠以“先锋派”小说作家的称号。近四十年大浪淘沙,很多作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现实主义写作,只有残雪还在坚持。
残雪虽然在国内不入主流,但在国外的名望却是坚不可摧。2016年,为期两周的国际图书节在爱丁堡开幕,来自50多个国家的800多名作家和学者与会,唯一来自中国的演讲嘉宾就是残雪。她的作品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以及日本东京大学等世界级高校的文学系当做教材使用,在国外拥有众多研究她的研究所。
残雪,何许人也?本名邓小华,湖南女,知识分子家庭。1957年父亲成了右派,小学毕业后辍学由外婆带大。做过铣工、装配工、赤脚医生、个体裁缝,生活困顿但从没放弃过阅读。14岁开始读《资本论》,如今能够毫无障碍地阅读英文名著。她向大家解释笔名含义:“可以是山顶上最洁白的雪,也可以是春天被人踩得很脏的雪”。她没有手机,没有微信一类的社交平台,定居在云南西双版纳的一座小城,远离喧嚣,半隐山林。阅读、写作,自律、平静,这般节奏让她每年都有几部新作问世,三十多年写下700多万文字,让人叹为观止。
写作本来是自由的、自我的、纯粹的。残雪是否是中国的卡夫卡、是否得诺奖、是否有阅读量、是否有畅销书,或许对文学、对读者、对残雪自己并不重要;具体世间有多少人读得懂残雪的文字,似乎也不重要。忠于自己,这是残雪带给我们的意义。
去年,残雪为某个书院罗列了一个推荐书单,附在这里,也许可印证她的与众不同。
1 《安娜·卡列宁娜》托尔斯泰著,草婴译
2 《卡拉玛佐夫兄弟》陀斯妥耶夫斯 著
3 《哈姆雷特》莎士比亚著,卞之琳译
4 《死魂灵》果戈理著,鲁迅译
5 《裘利斯·凯撒》莎士比亚著
6 《旧约·圣经》
7 《神曲》(三部)但丁著,朱维基译
8 《野草》鲁迅著
9 《新世纪爱情故事》残雪著
10 《红楼梦》曹雪芹著
11 《法院》张小波著
12 《黑暗地母的礼物》残雪著
13 《城堡》卡夫卡著
14 《博尔赫斯短篇小说》(读英文版)
15 《寒冬夜行人》卡尔维诺著(读英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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