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郭氏发送了小货郎张军,她把李雷唤到厅堂。李雷曾是姚郭氏的丈夫姚老二的拜把兄弟。姚老二命丧黄泉,李雷就跟了姚郭氏,此人虽平头正脸,却是心狠手辣,但对姚郭氏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如果说小货郎对姚郭氏的忠心夹杂一种暧昧的恋眷,李雷的忠诚则是出于本能的服从。
“张兆俊伤了俺的身,杀了俺的人”,姚郭氏铁齿钢牙擦出了火星儿,她阴冷地对李雷说:“此仇不报,枉为人雄!”
“是时候动动张兆俊了!”李雷说:“大掌柜,弟兄们都在等恁的号令!”
“张军去年冬天扮作货郎,爬上了南山围子,俺这儿有他生前画的地形图,恁拿回去用心琢磨琢磨,等俺号令,不日定夺!”姚郭氏说。
“听大当家的!”李雷点头哈腰,仍就冷着脸,没有一丝笑容,姚郭氏脸色缓了下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撩起李雷黑缎子上衣,朱唇轻启,笑了笑,说,料子不错!
李雷显得异常尴尬,他面无表情,讷讷地说:“大当家恁还有何吩咐?”
姚郭氏缓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木格子窗户,窗外的草丛里,一只芦花鸡正领着一群小鸡啄食,柳树下,双飞燕子舒展着翅膀飞来,打个旋儿又飞去,远处传来母牛低沉的吼声,一只毛色油亮的小牛犊,蹦蹦跶跶跑来,依偎着牛妈妈撒娇……
姚郭氏怔怔地凝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道:“石条子岭,俺二姑有日子听不到信儿了,俺有点儿想和她拉拉呱了!”
七年前,一场瘟疫席卷了京冀鲁豫,姚郭氏的父母未能幸免于难,头一天刚刚埋葬了她娘,第二天一早,她爹又倒在了驴棚,大舅和张军用白酒泡过的白洋布,捂住鼻子和嘴,掀了床上的蔑席卷起Shi体,拿麻绳捆了两道,挖坑帮姚郭氏埋了她爹。
十八岁的姚郭氏,孤苦无依,生无可恋,她跪下来向大舅磕了三个响头。大舅是个干瘪的留着山牛胡子的老头儿,他的老婆和上边几个大孩子全死了。大舅老泪纵横,他抽抽鼻涕,说,外甥闺女,留下来吧!咱爷仨儿一起过!
十五岁的张军业已长足了身量,这小子早熟,打十二岁那年开始就不学好,有月亮的晚上,老是扒墙头偷看表姐洗澡儿,被姚郭氏的舅妈知道后,挨了一顿柳条子,屁股抽了个皮开肉绽仍死性不改!
张军眼巴巴盯着表姐那张艳若夭桃的脸,心里猴挠似的奇痒无比,他满怀期盼地叫了一声:“姐!”
“大舅,俺想去俺二姑家住些日子”,姚郭氏擦干了眼泪对大舅说:“俺有点想俺二姑了!”
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张兆俊趴在围墙的垛口,瞭望远处一片杨林子出神,这片林子是徐乡绅家的,徐乡绅走了,可他家的杨林子还在,田产还在,宅院以及祖宗的陵墓还在。
杨林子郁郁茐茐,充满了生机活力,张兆俊望着杨林子上空袅袅升起的氤氲水汽,突然想起七年前的一桩子事儿。他那年与父亲刚从东北回来,父亲指派他去石条子岭帮岳丈家干几天活儿。
父亲去集上割了二十斤肉,又搬了几张花生饼,准备一条槐木扁担,张兆俊一肩挑起肉和花生饼,迈开大步,虎虎生风,朝着石条子岭的方向走去。
距离石条子岭五里地有一大片杨林子,据说是大财东周其发的产业。张兆俊正准备穿过杨林子时,“叭嗒叭嗒”后面追上来一头毛驴子,骑驴的是一位身材苗条的俊俏姑娘。
姑娘扎有白头绳的两条粗黑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际,她穿一身篮布缀花上衣,左臂缠绕着黑纱,青布裤子,脚上套着的是一双白布鞋。毛驴经过张兆俊的时候,姑娘侧脸冲张兆俊瞅了一眼,碰到张兆俊吐着火焰的目光,姑娘脸皮儿一红,毛驴“叭嗒叭嗒”踏进了杨树林。
“救命啊!救……”前面突然传来惊恐的呼救声,张兆俊手搭凉棚,抬眼张望,只看到杨林子深处,小路边吃草的驴子。姑娘人呢?张兆俊预感不妙,他扔下挑子,抽出扁担循声追去。
四个土匪,撕撕扯扯擒住姑娘,摁倒在铺着青草的沙地上,斑驳的阳光落在姑娘一脸无助、极度恐怖的脸上。说时迟那时快,张兆俊的扁担抡了过来,撂倒了一个矮胖的歹徒,其中,一个叫金疤子的家伙认识张兆俊,他恶狠狠吼了一声,张老大,桥归桥,路归路,你忒么别坏了哥们的好事儿!
张兆俊小时候跟当过镖头的五大爷练过几年武术,加上自己身材高大,膂力过人,几扁担抡下去,Da的几个歹头滚地讨饶,滚!张兆俊拿扁单指着他们,吼了一声!四个歹徒屁滚尿流地跑了!
地上的姑娘早己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两只眼睛呆滞地望着跑远的匪徒,张兆俊脱下自己的月白掛子,露出一身铁疙瘩似的肌肉块,他给姑娘披上自己的上衣,问了一句,姑娘这是去哪儿?
“石条子岭,去看俺姑”,姑娘小声说。
“别担心”!张兆俊说:“正好顺路,俺去送你!”
蒙山鬼谷寨张起一排排红灯笼,李雷用马车接来姚郭氏的二姑郭老太。郭老太正坐在厅堂里陪着侄女姚郭氏聊天儿。郭老太六十几岁的年龄,腰杆挺拔,身板硬朗,她接过姚郭氏亲自敬上的茶盏icon,问了一句:“听说侄女要破南山围子?”
是的!姚郭氏恨恨地说,俺与张兆俊有不共戴天之仇!
“噢”!郭老太抿了一口茶,问:“恁可知道,他张兆俊究竟是谁吗?
姚郭氏一脸诧异,她盯着二姑的脸看了好久,问道,张兆俊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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