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老了，你准备好了吗？

昨天，从朋友圈看到一条这样的消息：

65岁的杭州大妈，家中贴满了与女儿的聊天记录，对话内容全是女儿的“指导教程”：如何使用电动马桶、如何支付宝看病挂号……李大妈表示，那些“新奇玩意儿”的用法老记不住，问多了又“怕子女烦”。

此消息一出，引发网友热议。总想耐心一点，总忍不住对父母发火，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对此，很多网友纷纷点评道：

@往事旧念：翻白眼发猪头讽刺，这女儿……明明该做的都做了，一样都没少，如果态度好一些岂不是更好。

@名字不重要的李先生：我看了好难受啊，爸爸妈妈问你事情真的不能好好讲话吗？还有说“好好说话还是一家人吗”的，就应该这么说话吗？小时候爸妈教你怎么吃饭怎么系鞋带的时候是这个态度吗？

@这是一只废包呀：我觉得女儿没有这么差劲啊，给爸爸妈妈买最好用的机器，之前可能也一遍遍教过了，而且妈妈发消息时女儿总是在开会，感觉很忙的样子，可能工作压力也大吧。其实我们一直在说要怎么怎么孝顺老人，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很难做到理想中的孝子孝女，也不好太苛求了，只能说尽量去做吧～

@懒的想名字滴某寞：妈妈老了，我每次都想让自己耐心点，可每次都控制不住发脾气，发完脾气自己后悔又难过到哭……

我想，这大概是生活中年轻子女与年迈父母的日常吧。当我们天高任鸟飞的时候，却早已忽略了身后空巢中的父母；当我们善待每一位陌生人的时候，却习惯性地对父母恶言相向；当我们努力维持自己小家庭的时候，却已经忘记自己的原生家庭，那对年迈的父母啊。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一边骂自己，一边骂父母，一边后悔辛酸，一边照做不误。然后呢，生生循环，只等到我们老去，被子女嫌弃的时候，方想起来那对被我们嫌弃的父母。

我们总希望，父母能优雅地老去。然而，我们却一直做到不到耐心地陪父母老去，更做不到让父母有尊严的老去。因为衰老，从来都不是一件优雅的事情。

我是什么时候遇见父母衰老的呢？大概是陪母亲看病的时候。

母亲患有眼疾，当然，这是后来确诊之后才得知的。她在自己尚且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是未老先衰，不过是寻常的老花眼而已，直到细细思量自己的衰老来得过早，去医院治疗无果时，方有了疑惑、遗憾。包括母亲，包括我们所有人，都像对待年老后磕磕碰碰的小损伤一样，没有人放在心上。上大三的时候，开始带着母亲寻医问药，治疗眼疾。

当时，在石家庄上大学，带母亲去眼科医院做检查。那一次，才发现强势的精明能干的母亲，在衰老面前不堪一击，毫无还手之力。她不会过马路，不会坐公车，不敢坐电梯，不会用马桶，不能在医生面前流畅地描述自己的病情，不愿意一个人进检查室，不能理解医生模棱两可的诊断结果，也再也不会倔强地说不吃药。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我生命力如虎的母亲，何以变成了孱弱的小猫呢？这就在不知不觉，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忽视中，她就毫不留情地衰老了。

后来，我又带她去过几次石家庄，去过邢台，去过北京。去北京的那一年是2016年，同仁医院。她一直觉得让全国最好的眼科医院宣判自己的病情，才算此生无憾，对此，我也无能无力。时至今天，我一直在幻想，幻想哪一天医学技术就发达了，发达到可以用我的眼睛细胞去滋养她的眼睛，很可笑吧。我记得，当时做完散瞳之后，母亲眼睛暂时性地看不见，我搀扶着她过那一段长长的天桥。她不敢走一步路，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把全身的体重压过来，一步，一步，一步……天桥，真漫长啊！

哪里有尊严？哪里有优雅？一个临近60岁的老太太一步步挪动的笨重的样子，一点都不美好。可这就是生命败坏的样子，我们面对生命败坏的智慧，无非就是面对失去与衰老的态度。如果阻止不了衰老和失去，那就多让自己多一点耐心，至少不要去诅咒衰老和衰老的人。

伴随母亲衰老的，除了不便的身体，还有父亲的衰老。父亲的衰老，要来得慢一点，没有轰然倒塌的猝然，却也是日积月累的岁月侵蚀。

父亲患有老胃病，好在他有恐惧之心，也配合我们的要求，不至于讳疾忌医，顽固不化。因为胃病的缘故，也没少陪他到石家庄、北京检查治疗。每一次，陪他检查，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恐惧，不少于我。就像去年十一月份，来北京检查，做完胃镜之后，一直在我耳边说，真疼啊，吓死人了，比往常每一次都疼。这哪里像一个大老爷们的话呢？我说你以后要每隔半年到一年检查一次，父亲傲娇地带点脾性地说，你以为是在医院旅游呢？很疼的好吧，下次我要做无痛胃镜！

没办法，老了的父亲母亲比小时候的我们似乎更难缠，似乎更需要哄。

和所有的父亲一样，父亲不善于表达爱。在我的热情带领下，近两年也开始敢说想我之类的话。去年年底又一次去医院的时候，父亲突然说了一句：有你陪着，我特别放心。我跟在他身后，偷偷地抹了眼泪。

然后，我假装欢快地说，这就是你为什么不让我远嫁的原因吗？

父亲严肃地说，不光是这个，更是因为我和你妈越来越老，越来越害怕生病，更害怕一个人来看病，还有孩子都不在身边。

我没有说话，继续跟在他后面，他走路一直都这么快。

当一个高大的父亲跟你说“有你在，我很放心”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不是一个孩子了。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开始越来越依赖我。就像他煮牛奶的时候，不相信网上说的，不相信别人说的，只相信我说的煮到冒泡泡开始有一层皮的时候最好。母亲对此，假装十分不屑，对我说：你爸现在觉得你就是真理。

我不是真理，只是他愿意在年老之后找一个真理来信奉，就像我们小时候觉得他们不老不衰永生不灭一样。

应该就是从认识到母亲的衰老开始，我也意识到沟通与陪伴的重要性，开始不那么叛逆，不去大吵大闹，不去冷战，愿意耐心地陪他们老去。自此之后，觉得顶嘴都是一种极为不孝的行为。我始终觉得，父母不是顽石，耐心沟通总是会解开很多矛盾的。当然，未必所有的父母都不是顽石，只是希望我们真的能够尽力尽力地去化解和沟通。毕竟，和父母的战争，赢了便是输了！

我有不耐烦的时候吗？当然，也有。

比如他们一再催促我结婚的时候，无论我如何表达婚姻并不能保证给我带来幸福，他们始终都不能理解。我很烦，但我不说，不吵，不闹。

比如父亲一再贬低我的职业，说除了编制内的工作都是变相农民工时，无论我如何说我不喜欢一眼望到底的生活，他都把我归结为大脑幼稚。我很烦，但我不说，不吵，不闹。

他们也会向65岁的杭州大妈一样，无论上班与否，都会直接发语音。也会教了好几遍之后，依然不懂得如何发朋友圈。也会在你买了按摩仪后，反复唠叨钱不该乱花。也会在你无论在外受了多大委屈，都只会说多吃点，吃好点，然后再说不出一句漂亮话。可我，不跟他们发脾气，也不用自己怼天怼地的一张嘴怼自己的父母。我可以选择倾听，可以选择沉默，可以选择隐忍。当然，你可以跟他们吵，跟他们闹，跟他们发脾气，然后说这是你爱的一种方式。只能说，每个人选择的方式不同，不知道被你教训过的父母，低着头的样子，是否是你想要的胜利呢？

我只记得，在我少不经事时，曾经怼天怼地怼父母，然后看着我母亲跟父亲感叹，人老了就没用了，谁都可以随意地教训一下。是呀，老了以后，他们丧失的不仅是强壮的身体，更丧失了话语权，丧失了要求得到尊重的尊严。然而，大部分的我们，都沉浸在自己争得话语权的强烈的尊严中，却忽略了父母老去该维持的尊严。所以，如果可以，不妨收敛自己独立的锋芒，多陪伴父母，多依恋父母，哪怕是无用的唠叨，也可以让他们感受到被需要的价值。

父母的衰老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你还没有准备好耐心，父母已经开始习惯了唠叨；你还没有学会独自承担一切，父母已经不得不依靠于你；你想咨询他们的意见，却发现他们比你更慌乱更没主意；甚至你还没有学会做一道父母爱吃的菜，各种老年病就已经悄然而至。

在衰老中，最为辛酸的，莫过于曾经纵容我们趾高气扬的父母，恰恰在我们面前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批判孩子，不敢诉说自己的苦恼和繁琐的生活，不敢讲明自己的苦痛和病痛。在我们面前，低眉顺目，还要照顾我们的情绪。这时候，你是否愿意克制一下内心想发脾气的冲动呢？

我们总是一边说要耐心陪伴父母，一边却嫌弃他们；一边自责后悔，一边继续执迷不悟。换个想法，当父母在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时候，你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呢？

忽然想起在大学时读过的龙应台的《亲爱的安德烈》，面对父母老去的问题，她曾这样说：

“你不用道歉，我明白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一部分，那个阶段，早就过去了。父母亲，对于一个二十岁的人而言，恐怕就像一栋旧房子：你住在它里面，它为你遮风挡雨，给你温暖和安全，但是房子就是房子，你不会和房子说话，去沟通，去体贴它、讨好它。搬家具时碰破了一个墙角，你也不会去说“对不起”。父母啊，只是你完全视若无睹的住惯了的旧房子吧。我猜要等足足二十年以后，你才会回过头来，开始注视这没有声音的老屋，发现它已经残败衰弱，逐渐逐渐地走向人生的“无”、宇宙的“灭”；那时候，你才会回过头来深深注视。”

现在读来，当真贴切。

父母老了，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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